第24章

沈珩三天沒回家了。

他打開門,按亮進門的吸頂垂燈。

面前暖黃融融灑下一片奶油似的光,甚至能看見細小的塵埃在燈火下飛舞。

才三天就落了這麽多的灰。

沈珩雖然沒有潔癖,可拜梁瑄所賜,家裏總是歸置得幹幹凈凈,替他把這個習慣留了這麽多年。

他看了半晌灰塵的無規則熱運動,自嘲輕笑,隨手丟了鑰匙。金屬鑰匙與玄關上玻璃碗的碰撞,‘啷當’一聲,在午夜突兀響起,像是沈珩刻意地阻斷了自己信馬由韁的思緒。

他疲憊地扯開領帶,倒在沙發上,右手攥拳抵著額頭,眉心微蹙,臉色有些難看。

他緩了一會兒,準備去浴室洗漱,可手機‘嗡’地響了起來。

“喂,沈先生,您好,我是物業保安處的。”

“你好,有什麽事?”

“呃...是這樣...公寓樓下有一位先生找您...”

“誰?”

“呃,這位先生說,是您的...乙方...”

保安聽到這迷惑言論其實是有點崩潰的。

大晚上的,一個白白凈凈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倚墻蹲在公寓門前懸挑雨棚邊,專心致志地拿著手機看文件。

問他他在幹什麽,他說他在等803號住戶回家;

問他是不是跟沈先生有約,他說他沒有;

問他需不需要聯系沈先生,他說不用;

問他和沈先生什麽關系,他說是合同雇傭關系。

什麽甲方乙方,這裏又不是公司,一個睡覺的地兒哪有買賣?怎麽著,是他不夠年輕還是世界變得太快?

沈珩握著手機,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而摔了手機。

他攥拳抵著墻,垂頭低喘了半晌,努力又一次壓下了自己的憤怒,只聲音嘶啞地回道:“抱歉,不認識,請他離開。”

沈珩掛了電話,握著手機的手臂因為過於用力而繃起了兩根青筋。

連續三天沒怎麽合眼的沈珩本就處於精神緊張狀態,而梁瑄的這番刺激幾乎讓他拉緊到繃直的神經即刻疼了起來。

他按著太陽穴,站在家裝吊燈下一動不動,肩背都被染上了LED的慘白燈光。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緩緩放下手臂,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浴室沖涼。

約十分鐘後,沈珩穿著一件純棉灰色家居服從浴室出來,頭上少量的定型發膠被水沖走,柔軟地垂在前額,褪去了淩厲和嚴肅,顯得柔和隨性。

他從藥箱裏拿出一片安眠藥,就著水吞了。

外面劃過一道慘白電光,接著,便是猶如滾石一般由遠及近的雷聲。

沈珩端著水杯站在窗前,把漏了一道縫的窗戶重新關好,可擠進來的秋風冷雨還是讓他微微蹙了眉。

他幾乎是本能地抽了紙,仔仔細細地拭去窗戶角上滴下的水漬。

擦了第二遍的時候,他忽然手一頓,頗有些氣惱地丟了紙團。

他意識到這是梁瑄給自己烙下的刻骨烙印,也意識到了自己竟還沒能把這個人徹底忘掉。

這樣的雙重認知,讓一貫不做虧本生意的沈珩十分挫敗。

他幹脆不再思考,踩了拖鞋上床,關了燈,希望安眠藥早點發揮它的藥效,不要再讓他在清醒前進行這樣無意義的胡思亂想。

大雨混著呼號的疾風,搖晃著窗扉,沈珩側身躺在床上,眉心越蹙越緊,輾轉反側,竟是怎麽也不能入眠。

他點亮台燈,打開手機,沒有未接來電。

沈珩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失望,他只是輕輕關上了手機電源按鈕,又試圖沉入睡眠。

幾經輾轉反側,又失敗了。

沈珩無奈地按著抽疼的太陽穴起身,又吃了一片安眠藥。

但他知道,這樣治標不治本。

他坐在床側,台燈映亮了他深邃的五官,也映出他壓在眼底的情緒翻湧。

片刻後,他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梁瑄急促的呼吸混著狂風呼號與暴雨傾盆順著電波傳到沈珩的耳畔。

沈珩捏著手機驀地起身,極快地掛斷了電話,臉色難看地沖了出去。

自始至終,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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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正打著瞌睡,電梯驀地‘叮咚’一聲響了。

他迷迷糊糊地看著大堂的掛鐘,指針指向‘1’的方向。

“大半夜的,誰...”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803號的沈先生穿著睡衣就跑了下來,臉上的焦急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保安揉了揉眼。

他還以為沈先生從來不會著急上火,從來都是一副淡定的紳士模樣呢。

這怎麽了?

他剛出聲要喊,沈珩已經跑了出去,手裏撐了一把傘,從旁邊的花壇旁邊拔了一顆蘿蔔出來。

嗯?

不是蘿蔔,好像懷裏是個人。

嗯?

等一下,這不是剛剛被他趕走的小夥子嗎?!

保安以為那個‘乙方’又開始騷擾沈先生安睡,他立刻拿著棍子上去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