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想起他離職的那一天(第3/4頁)

“我確實是不喜歡你,但我把你的話完完全全都聽了進去。”

“因為只有你,會把我當成是一個應該融入社會的人。你和我說打針吃藥不是最重要的,去和他人建立聯系,去建立一個強大的內心,才是我能撐下去的唯一出路。”

賀予停了一下:“謝醫生,雖然我和你不算太親近,但是我……”

“……”

“我……”

賀予說到這裏,半天都說不下去了,一雙杏眼緊緊盯著謝清呈的臉。

“我以為你不僅僅把我當一個病人在看,你也把我當做一個有感情的正常人看待。”

“我確實把你當做一個有感情的正常人看待。”

“那你就這樣突然走掉嗎?”初中男生體態已經長開了,帶著些怒意時,他的氣場其實很可怕,已經有了壓迫性,“正常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的嗎?”

謝清呈靜了片刻:“賀予。我知道你覺得這件事很突然,本來我確實應該提前告知你,但是我和你父母都溝通過,尤其是您的父親,他算是我的舊識,也是我的雇主,我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必須先尊重他的意思……”

“那我的意思呢?”

謝清呈說:“我只是個醫生而已。”

“我也是你的雇主吧。”賀予盯著他,“你就不問問我的意見。”

“……”謝清呈嘆了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小夥子。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你還是個學生,雇我的價錢也不是你出得起的。”

賀予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他那時候已經很沉穩了,在成人的應酬之中,甚至也能夠進退得當,不失儀態。

可他一想到謝清呈和謝雪都要走了,他忽然又變得很無助,竟然脫口而出:“我有很多零花錢,可以——”

“留著買蛋糕吃吧。”

“……”

謝清呈很理性地和他說:“我不是一塊蛋糕,你父親不給你買,你就能自己想辦法花錢得到。我來給你看病,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的人情。我不可能違背他的意志,你明白嗎?”

“他為什麽一定要你走?”

“他沒有要我走。”謝清呈說,“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剛才不是問我,這樣的離開是不是人和人之間一種正常的關系終結嗎?”

謝清呈看著賀予的眼睛。

“是的。”

“盡管你在我眼裏也是個有感情的正常人,但我和你建立的是醫生與病人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都是階段性的,哪怕你最親近的父母都不可能陪同你走完一生。”

謝清呈頓了一下:“現在我和你的醫患關系已經到了要結束的時候,那我就應該走了。這是正常人和正常人之間,一種很正常的關系終結。”

“……”

“我和你父親最初約定的時間,也就是這七年。”

謝清呈說到這裏,重新望向賀予的眼睛:“你的病,在這個階段已經不適合有人再繼續這樣陪著你了。你遲早都要靠你自己,來走出你內心的陰影。你明白嗎?”

“……所以你和我母親一樣,也都認為,今天過後,我們之間,我和謝雪之間,就不用再有不必要的聯系了,是嗎?”

謝清呈:“你有需要我們幫助的時候,可以隨時聯系。”

頓了一下:“其他時候,確實沒有太大的必要。”

“……”

“還有,你母親把你和謝雪經常單獨出去玩的事情告訴我了。”謝清呈說,“我作為她的家長,也確實覺得這樣不太合適。”

他說到這裏,打量了一下讀初中的男生,得體而冷靜地說:“我知道你們年齡差得很大,你對她也只是一份依賴,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時間久了,難免會有些不好聽的說法,對你對她,都不是什麽好事。”

賀予沒糾正他那太過古板太過天真的想法,只說:“所以你認同我母親的做法。”

“我認同。”

賀予盯著他看,看了很久,然後他靠坐回了椅背上,支著臉,輕輕地笑了,那笑容像是雲翳遮日,把他好不容易裸露出來的一寸心房給遮掩得嚴嚴實實。

賀予笑著說:“醫生,你真的……冷靜得讓人覺得,你沒有病,但比我還沒有心。”

“好。既然您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麽您走吧。”

“我會好好記著您說過的話,很冷靜地自救著,很冷靜地活下去,也祝您今後仕途坦蕩,一路順風。”

“但是——”

話鋒一轉。

“謝雪雖然是你妹妹,她也有她的自由,不管你們說什麽,我還是會去找她。”

謝清呈皺起眉頭,目光變得很嚴厲:“她是個女孩子,你也已經十四歲了,你有點距離感。為什麽非要跟著她?”

“因為她不像你。”

光影在地上切割成一道線,他們分別在光與暗之中,像是被一折兩半的碎片。賀予說:“她是我和世界連接的,唯一一座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