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一早,陳淮剛走進辦公室就看見晏折淵坐在桌前看信。

確認了一下今天的日期,距離上次收信僅僅過去一周,因此這封不可能是新收到的,陳淮有些詫異,開玩笑說:“很少見您重溫這些信件,想必這封寫得很精彩。”

晏折淵“嗯”了一聲,目光持續在某行字上反復流連。

見他杯子裏的咖啡已然見底,陳淮自覺地拿起來準備去茶水間再泡上一杯,剛轉身卻聽晏折淵道:“今天有空聯系一下蔣遊,就說我答應和他見面了。”

自從決定投身慈善事業開始晏折淵就仿佛一台沒有感情的撒錢機器。

從不出席任何捐贈儀式或者感謝場合,也不回應任何一名受助學生的答謝邀請,除了每年固定地簽幾張巨額支票外,只用寫信收信這種幾乎快被淘汰的方式跟為數不多的幾位毅力大師保持著最低限度的單項交流。

作為秘書,陳淮自然沒看過任何一封寫給晏折淵的信,但他卻是知道蔣遊這個名字的。原因也很簡單,他跟在晏折淵身邊六年,起初一個月能收到十幾封信,然後慢慢地變成十封,再往後八□□地減下去,到今年終於只剩下三封,蔣遊便是其中之一。

“他約您見面,是想當面感謝您嗎?”陳淮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嗯,”晏折淵點頭,語氣莫名像個驕傲的老父親,“快畢業了,最近在做直播,成績似乎還不錯,所以想請我吃頓飯。”

這番話過於耳熟,以至於讓陳淮一秒回到大年三十的餐桌旁,發際線又上移了一點的伯父滿面紅光地炫耀著剛剛留學歸來的堂妹,拿到offer了,年後就入職某知名公司,年薪至少六十萬,到時大家都來我家吃飯啊!

晏折淵猶自不覺,繼續叮囑:“讓秘書辦對照我的行程表跟他約個時間,最好不要超過下周末,地點就定在……”

頓了一下,似乎是考慮到自己經常光顧的那幾家餐廳不僅價格不菲,而且都實行會員制,蔣遊大概很難約到,晏折淵便改口說:“地點讓他定吧。”

“好的。”陳淮一一記下,準備等會兒從這裏離開就去秘書辦吩咐一聲,免得忙忘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關鍵詞——直播?

“您那天注冊珊瑚TV原來是為了看蔣遊直播嗎?”陳淮問,又回想起第二天兩個人的對話,“而且您還看到有人要求他穿女裝,大為震驚……”

陳淮及時閉嘴,因為他發現晏折淵正用一副“你知道得太多了”的表情看著自己。

“明白了,馬上去辦。”

*

接到晏氏集團秘書辦打來的電話時,蔣遊剛和沈鑫以及余老師確認好到達當天的細節。

余老師在電話那頭不住地道謝,又說給蔣遊添麻煩了,千萬別為他耽誤了工作,聲音裏滿是疲憊。

蔣遊一陣心酸。

在他的記憶裏余老師從來都是一個豁達爽朗的人,頭發理得短短的,肩膀寬闊,笑聲嘹亮。

那時別亦南剛離開福利院不久,蔣遊一個人做小霸王也怪孤單的,余老師很喜歡他,逢年過節會把他回自己家裏住上一兩天。他們一起窩在電視機前看球,從盤子裏抓鹵好的毛豆吃。

毛豆很快就吃完了,兩只手在空氣中抓到對方,短暫的錯愕之後便同時哈哈大笑。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蔣遊升上初中,余老師也因為工作上的變動不得不調離T市才宣告終結。

可以說余老師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滿足了蔣遊對“父親”這個缺失角色的想象。

“跟我還這麽客氣,您真把我當外人了。”蔣遊佯裝生氣,甚至不惜自爆黑歷史,“我小時候在您家尿床難道有跟您說過一句對不起嗎?!”

“那還真沒有。”余老師被他逗笑了,所幸笑聲和記憶中一般無二,“你只會裝可憐地看著余述,那小子就傻乎乎地說是他尿的。”

“余述哥從小就疼我。”蔣遊大言不慚,“所以既然余述哥那邊抽不出身,那您就盡管把我當他用唄,一樣的。”

“還是不太一樣,”余老師沉吟道,“他比你皮糙肉厚太多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氣氛總算輕松不少,蔣遊這才掛了電話。

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看時間,手機鈴聲又響了。

蔣遊掃了一眼,看見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心裏推測不是電話推銷就是電話詐騙,畢竟這年頭連快遞都不打電話,而是直接把東西放在驛站了。

於是果斷拒接。

十幾秒後,同一個號碼再次閃爍起來。

蔣遊:“……”

遲疑了一秒,蔣遊按下接聽鍵。

“您好。”

“您好,這裏是晏氏集團秘書辦,請問您是蔣遊蔣先生嗎?”

“……哪裏?”蔣遊懷疑自己幻聽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只知道一個晏氏集團,而那個晏氏集團似乎沒什麽理由給自己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