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佛鬼

掌櫃的整日撥弄算盤, 腰酸背痛,撥到一半,伸個懶腰, 瞧見了站在二樓樓欄之上的季玉澤。

不知是何原因, 他皮膚向來帶著一種病態蒼白,卻不減風姿, 眉眼秀麗, 長而翹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恰到好處的陰影。

多一抹陰柔之美,如白雪紅梅,血色妖冶。

經營客棧幾十年,掌櫃的見過的人數不勝數。

卻從未見過這般郎君,長相清潤如玉,言語舉止溫和, 可不經意露出來的眼神有時能令他這個半身子邁入棺材的人發怵。

好比如現下。

季玉澤望的方向是客棧大門, 雖表情如常, 但掌櫃的隱約感受到一絲不對,又無從說起。

掌櫃的正看著, 尚未來得及挪開眼, 季玉澤便看過來了, 四目相對。

這幾日裏,他早出晚歸,也不與客棧之人說過話, 掌櫃的不知對方聽不見,對視之余略感怪異, 忙開口。

“郎君, 您可是在尋那位小娘子?”掌櫃的不確定他有沒有看見剛才那一幕。

季玉澤頷首, 踩著木梯下來, 笑著:“嗯。”

看著他無懈可擊的笑容,掌櫃的莫名升起的怵意漸漸下降,覺自己未免過於敏感了,繼而好心告訴對方。

“對街上暈倒了一郎君,小娘子似乎認識,她很是擔心地過去了。”

很是擔心。季玉澤咀嚼著四字,眼簾一垂,笑放得愈加大,只是仔細看來略虛假。

“原來如此。”

大街上。不少好奇之人繞著陸少慈圍成一小圈,議論紛紜。

扶月越過他們,走進圈子裏,確認暈倒的人正是陸少慈,而他身上無任何傷,血從鼻子流下,糊了小半邊臉。

見此,她面露動容之色,下意識彎腰,探陸少慈的鼻息,還有呼吸。

陸然快步過去,頗為關心:“扶二娘子?陸郎君他。”

沒過多猶豫,扶月讓陸然和林平將陸少慈快些送回衛府,衛小公子與他的關系匪淺,肯定會尋來上好的大夫為之診治。

聞言,林平迅速就近租了一輛馬車,陸然把陸少慈抱上去,然後撩起簾子,問她。

“扶二娘子可要一同前往?”

扶月瘋狂地糾結。

此時此刻是接近攻略陸少慈的好時機,若醒後,他知曉救自己的人是她,那麽接下來的攻略會順利不少。

亙古不變的道理,人總是容易被危急時刻救自己之人撩撥心弦。

可,客棧的季玉澤呢,折騰這一遭,天色已不早,他應醒了,會尋她的。

一旦得知她為了救陸少慈留在衛府,會如何?怕是會攪得天翻地覆。扶月想著,黛眉不自覺地蹙起。

“不了,你們送去罷。”

剛才林平見扶月心那麽急地沖出來,認為她對陸少慈有意,卻又可能礙於娘子家的羞澀,不敢前往。

“為何不去?你可是陸郎君的恩人。”

扶月撇了他一眼:“林大人,你確定現在要跟我扯這個?不怕大涼朝陸將軍之子死在你的滔滔不絕上?”

此言一出,把林平噎得夠嗆,陸然看不過眼兒了:“林平莫再多言,上來驅車。”

“是。”林平摸不著頭腦地跳上馬車,分明是好意撮合,她還這般擠兌自己,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目送馬車離開後,扶月轉身欲回來福客棧,人群散開,她擡起眼,怔住。

不遠處立著一位長身鶴立的青年。

季玉澤身形偏瘦,腰身很細,束在雕刻蓮花的白玉腰帶中,穿著一襲繡竹紋的白衣袍,一塵不染,散發著幹凈氣息,似連太陽光都舍不得留下斑駁的陰影。

街上人來人往。

他安靜地駐足旁觀,神情淡淡然,烏靈的眼眸直勾勾地看過來,仿佛能輕易貫穿人心。

扶月脊背一涼,看了一眼馬車離開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季玉澤的臉,面色不是很好。

風起,純白的衣袂揚起,落下。

此番對視,扶月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季玉澤走過來,由內而生的恐懼使她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只見他腳步一頓。

不過也只是稍微一頓,季玉澤繼續朝前走,扶月意識到剛剛退後的動作極為不妥,硬生生地停住。

這怪不得她,沒有人經歷了地室事,還能立馬地用那般平常心去對待他。

最起碼得給些日子消化。

扶月不動了,再擡眼看季玉澤,發現對方似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幾秒後,季玉澤站到扶月面前,擡起手,寬大的衣袖垂落,露出勁瘦死白的手腕,指尖握著一方散發著淡淡木蘭香的帕子貼上她的臉。

驕陽似火,扶月臉上冒出細細的薄汗,皆被他輕輕地一一拭擦幹凈:“月月。”

季玉澤忽然一喚令她心尖顫了下:“怎麽?是了,你為何出來了,是找我嗎?”

“嗯,掌櫃的跟我說你在對面的大街上。”

“哦。”扶月別扭地動了動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