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瘋子

扶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地室的, 只知道腦子混沌沌,第二日醒來,在院子的某間房間。

昨晚說的話是不是發自內心的, 她也說不清楚, 但怕是真的,如今回想起那些屍體, 還是能引起一陣陣反胃。

還有那把握在季玉澤手上的刀, 沾滿血,令人恐懼。

扶月看得出季玉澤對自己感情不知不覺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不太可能會把刀對準她。

哭是扶月發泄情緒的一種方式,不然她也會瘋的。

她從未遇到過這種事情,那一刻孤立無援,手足無措, 害怕到幾乎不知該作何反應。

可怕又如何, 只能面對。

扶月深知不能忽視, 是以,在見到地室裏滿是屍體時, 並沒有轉身就走, 而是選擇直面。

因為她知道如果任由季玉澤這般瘋下去, 自己怎會好過?

扶月從床上下來,環視一遍房間,他不在, 她坐到房間木桌旁平復心情,看著窗外風過花落。

一刻鐘後, 扶月踏出房間, 耳畔傳來琴音。

循著聲源, 她慢慢往院中走去, 一珠簾傾瀉,簾後,有人曲坐撫琴,指尖起起落落間琴音細細流淌。

由於聽過季玉澤彈琴,扶月確定簾後之人不是他,聽了一會兒,開口:“你是何人?”

琴音停,紅衣男子緩緩站起,撥開珠簾,露出一張染著笑的臉:“你便是昨夜闖入我院子的人啊。”

她聽得一頭霧水。

紅衣男子走過來,圍著她轉了一圈,似在打量,忽問:“你喜歡季玉澤?你喜歡那個瘋子?”

聽到瘋子二字,扶月下意識蹙眉,沒回答對方的問題:“他去哪兒了?”

“你先回答我,我再回答你。”紅衣男子微挑眉梢,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細白如女子般的手指擡起,玩弄著簾子上的珠子。

扶月無奈,木訥地說:“嗯,我喜歡,你可以回答我了罷?”

得到答案,紅衣男子大笑,身子一顫顫的:“你居然喜歡那瘋子,真稀奇。”

“麻煩你回答我。”她繃著張臉。

觀察力極好的紅衣男子大概看得出扶月已不耐煩,斂了斂笑:“他出去了,待會兒回來,你在此處等他便是。”

話畢,他好像對她不感興趣了,松開手中的珠子,打算離開此處,尋找別的樂子。

扶月叫住他,很是疑問:“你,你為何喚玉奴瘋子。”

玉奴。紅衣男子猜她口中的玉奴應是季玉澤,停下了腳步,轉回頭,反問:“你很想知道?”

確實好奇。扶月點點頭。

紅衣男子倚著漆紅圍欄坐下,說起以往的事,眉間不受控制地一跳,他和季玉澤相遇是意外。

那時候自己還被對方嚇得夠嗆。

季玉澤六歲失聰,季明朗這般好強之人,怎會那麽快的接受這個事實,剛失聰那幾年時,他到處尋名醫,妄圖治好。

在季玉澤九歲那年,有人道盛州出現一隱世名醫,傳聞妙手回春,治好了不少人。

但名醫素有風骨,不願離開此處。

名醫不肯到京城,季明朗便攜季玉澤來,殊不知半途遇見朝廷在逃欽犯。

朝廷在逃欽犯不止一人,皆是江湖高手,季明朗只是來尋醫看病,沒帶多少人來。

沒多久,小廝全被殺。

若是想活下來,他明白必須得盡快得到盛州官員的援助,可攜著季玉澤目標太大,行動也不方便。

說不定兩人都會沒命。

無奈之下,季明朗將九歲的季玉澤放到了離林子不遠的荒廢義莊,囑咐別亂跑,自己引開在逃欽犯的同時,直奔盛州。

義莊前一月還是有人打理的。

但自打理義莊的老頭兒死後,便荒廢了,加上天氣炎熱,屍體發臭生蟲。

季明朗身受重傷趕到盛州,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就暈倒過去了,待他醒來已是兩日後。

紅衣男子就是在那兩日的最後一日認識季玉澤的,他當時年紀與對方相仿,被瘋子叔父誘引到義莊,扔下了。

雖說習以為常,但紅衣男子還是略怕。

那時候季玉澤在義莊已待了一日一夜,衣裳稍亂,精致的小臉很是蒼白,面無表情,第一眼看過去竟有點兒像小鬼。

等確定季玉澤不是鬼,紅衣男子才敢上前,義莊散發著惡臭,屍體腐爛不已。

義莊懸掛著的破布時不時還被熱風吹起,似冤魂索命,他鼓起勇氣問:“你不覺得臭嗎?”

季玉澤沒有回。

紅衣男子鍥而不舍地說了好多話,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直到後面方知道他是個聾子。

就這樣,他們與那些屍體日夜相對,漸漸地,紅衣男子也麻木了,盡量當屍體不存在。

第三日一早,季明朗攜人騎馬來義莊,接走了季玉澤,順便遣人也把他帶回盛州。

可紅衣男子印象最深刻的是,季玉澤在出義莊前一瞬居然對那些屍體彎了彎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