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很痛

又寫了小半個時辰,季玉澤將抄寫好的經文整整齊齊地放到一邊,透過半敞的窗看了眼天色。

回過頭,看著連連打瞌睡還在磨墨的小秦,他體貼道:“你退下罷。”

小秦擱置好墨條:“是。”

季玉澤繞過書桌,拿起一盞油燈,用火折子點燃,在小秦關上門前一刻,擡眼過去。

他輕聲問:“夫子如今可是住在季府?”

“蕭老住在西院,郎君找他有事?需不需要奴才去尋?”小秦闔門的手撐著門板,留出一道能裝下一個人的縫隙。

“不用,下去。”季玉澤把油燈放到桌面,將所抄經文一張一張地燒盡。

小秦摸不著頭腦,應好便離開。

要說這蕭老,名聲響當當的,是當年京城家喻戶曉難請的夫子,還是季明朗有面子,請得動他。

只不過,未免過於嚴厲。

小秦沒服侍過其它郎君,是季府的家生子,一出生便為季府的下人。

待長大些,管事的就讓他去跟季玉澤。

記得數年前,午時烈日炎炎下,蕭老命令季玉澤坐院中無遮擋物的地方,描繪一幅夏日蘭竹院。

蘭竹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愣是畫了好幾個時辰才畫完。

待季玉澤起身時,滿身已被汗濕透,而蕭老則撫著長須,欣賞畫像,半句不提別的,小秦差點都看不過眼。

不僅如此,就連天寒地凍的日子蕭老也不放過。

寒冬之下,雪花飄揚,花草凋零,樹枝無葉,寒梅開得正艷。

季玉澤需作一幅冬日蘭竹院。

蕭老說,行事得一心一意,做到旁若無人之態。無論發生何事,不把畫作完,都不許離開原地半步,否則入佛堂閉門思過三日。

這些事,小秦未嘗不暗暗地告訴過季明朗,得到的只是訓斥。

季明朗的原話是:

嚴師下出高徒,既請得德高望重的蕭老作夫子,身為父親的自己不會幹涉絲毫,季府其他人亦是如此。

有一日,小秦被管事的叫出去幹別的事,唯有季玉澤一人坐在院中作畫。

回來後,小秦驚著了。

原因是鋪著略厚的雪的院子中,昏倒一名侍女。

天冷了,季府也出現過好幾回侍女、小廝幹活途中忽然暈倒。

有些及時發現,救治得當,脫離危險,有些發現晚,硬生生地凍死在雪地之中。

小秦對此略有耳聞。

如今看到這一幕,他以為失聰的季玉澤沒聽見聲響,專心作畫也沒看到,忙朝院外大喊。

喚來其他下人,把侍女帶走。

幸好,還剩下一口氣。

反觀季玉澤還是雲淡風輕地用凍得通紅的長指穩拿著筆。

小秦怕季玉澤也會出事,做完這一切,小跑到他身邊,想出言相勸。

可話到嘴邊,遲遲說不出來,只因看見了幾乎作好的雪景畫像:

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掉光了葉子的老樹上,同時也為參差的屋瓦上披上一張雪白外衫,上面都有積雪。

視線往下一看,大雪地面中躺著一名看不清楚臉的侍女,身著微粉厚棉衣,像死屍。

小秦翕動著沾了些雪的唇,彎下腰,動作之大,惹得季玉澤停下來。

他看著小秦,唇色微紫:“夫子回來了,要看畫?”

“郎君可曾看到那裏剛才躺著的奴婢?”

服侍那麽多年,小秦第一次失禮,沒有先回答主子的問題,而是問出自己心中疑問。

季玉澤落下最後一筆,聲線低低,很是溫柔:“嗯。”

小秦霎時啞口無言,愣了一下。

不等小秦問下去,他重復問一遍自己的問題,語氣謙和,卻不容忽視。

“夫子可是回來了?”

“尚未。”

“畫已作完,你留下收拾收拾,然後進去罷。”季玉澤慢慢站起,神色無異,貌似並不覺得適才的見死不救不好。

雨嘩嘩地下著。

蘭竹院一個人影也沒有,雨水啪嗒墜落,爭先恐後地開著接近透明的水花。

回憶被雨聲沖散。

小秦覺得季玉澤隨著年齡增長,更有人情味不少,這些年,他都看在眼裏。

看來,蕭老的教導之法也許並無不妥,是他見識狹隘。

回到房間的扶月沒有休息,剛兒在蘭竹院睡了一陣,精神好多,換掉男裝,叫水沐浴。

季玉澤今日外出,應該是獨自去調查安樂坊的夥計,那日她被灑石灰粉,見到的人是他。

沒證據,不可莽動,打草驚蛇乃下下策,暗地跟蹤最好。

止不住會發現些什麽。

只季玉澤可能不想別人知道此事,凡事親力親為。扶月倒是有點兒擔心他會出意外。

既然是她的攻略目標,自然不能死。

晚上,扶月睡得不安穩,翻來覆去的,肚子裏好似有東西攪來攪去。

半夜三更,她刷的一聲坐起來。

翻.墻似乎成了肌肉記憶,三兩下地一翻而過,腳徑直地往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