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去

季明朗略一深思:“再說罷。”

扶正林任職之地離京城甚遠,先前只知季家有一雅人深致的郎君,並不曉季玉澤失聰。

住在季府這段日子肯定是有所耳聞,且不知作何感想,待細細看來,旁敲側聽一番方可作判斷。

季夫人見此,不好多言:“也是,讓他們先處處罷。”

話說,那扶二娘子也是不錯人選。

樣貌是過於綺艷了些,放大家之上許是不太討,不過勝在性格好,年齡亦尚可。

十七,同未婚配。

季夫人也是歡喜她的。轉而忽想起季玉澤年少時發生的一件事。

京城有錢有勢的郎君到了一定的年齡會有通房,教曉人事,方便日後成婚。

而季明朗忙朝廷之事,當然不會管這些,季夫人雖主內,但還是尊重季玉澤的意思。

問過幾次,遭他回絕後便不再提。

季玉澤十六歲那年,院中不乏有野心的婢女,妄圖通過下藥爬上他的床,結果卻被鎖在柴房裏一夜。

時值寒冬,婢女穿著輕薄,差點把人給凍沒。

無論府裏人如何問,那婢女始終不肯說出將她鎖在柴房裏的人是誰,嘴巴嚴得要命。

下人間不曉真相,便傳是因為得罪人了。

季明朗自小便教育季玉澤,得嚴於己行,對待任何人都必須保持君子風度、上下謙遜。

是以,又因這是他院子中出的事,季玉澤還親自去慰問了婢女。

府上下皆道郎君菩薩心腸,不過區區一名婢女,竟能得如此相待,畢竟他院中還有三名婢女。

即便是少一名,也礙不著什麽。

說來,季夫人忘不了那一幕。

季玉澤站於臉色死白的婢女面前,像是看不見對方瑟瑟發抖似的,語氣隨和地問:“可有大礙。”

婢女瘋狂地搖頭回道:“無礙,勞郎君擔心。”

他面容如常,似潔白無瑕的上弦月,緩緩道:“那便好。”

等季玉澤離開後,婢女朝她下跪,請求將自己逐出季府,季夫人好歹活了多年,自然看出端倪。

逼問之下,才知婢女欲勾引季玉澤借此上位,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讓人反鎖在柴房。

那時,府裏人並不知婢女曾算計過季玉澤。

如若不是她與之說明,季夫人也不會得知,可總覺蹊蹺,怕事情沒那麽簡單,於是再問。

婢女只哭喊著稱無顏再面對郎君,別的倒是不肯多說半句。

現念及此事,季夫人越發認為是自己錯怪季玉澤了,他慈心,不怪罪婢女,她當時怎可往別的方向想呢。不由得逐漸生出內疚。

“夫人?夫人?”季明朗不知何時走到了季夫人面前,見她陷入沉思,不由得喊幾聲。

他扶住她肩膀,彎下腰,望著銅鏡中倒映出來的兩人,有歲月留下的淡淡痕跡。

“夫人有心事?”

季夫人從往事抽出思緒,拍了拍季明朗放到自己身上的手,扯出笑容:“沒,老爺莫要多想。”

*

翌日一早。

寺廟上空飄著縷縷炊煙,寮房裏的扶月隱隱約約能聽見一陣渾厚的念咒聲。

她整理妥當儀容,疊好方被,掀開厚厚的褐色門簾,往外去,沿著無一人的小道而上,直達禪廳。

和尚們整齊劃一地念咒,扶月想,大約是金山寺的早課時間。

正當扶月準備轉身到外面,昨日見過的小和尚發現她,放輕手腳地站起來,佛珠不離手。

“施主,可是要下山了?”

“嗯。”她跟著合了合掌,怕驚擾其余和尚,放輕聲音。

小和尚建議道:“想來施主是從京城來的罷,不妨用過早食再下山,現出發,少說也得一、兩個時辰才能到京城。”

昨晚扶月吃得亦是齋飯,味道還可以,就是容易餓,聽到早食二字,頓覺胃有些疼。

“那麻煩小師父了。”

小和尚微笑:“請隨小僧來。”

扶月來到齋堂後不久,有別的和尚引季玉澤前來,兩人坐到一起,她望著桌前的白底帶竹子邊的細瓷碗,略拘束。

小和尚又回去做早課了,有專門負責廚房的僧侶提著桶給他們裝粥:“施主,慢用。”

“有勞。”扶月與季玉澤異口同聲道。

他觸及她錯愕的目光,眼沉靜得如幽潭:“嗯?”

扶月平穩下心情,慢慢想通,小秦坐別桌,季玉澤是不知那名僧侶說什麽,只是看見他倒粥便道聲謝罷了。

“沒事。”她幾乎是養成習慣般地搖頭。

臨走前,他們於山門下遇見要外出的寂元師父,扶月和季玉澤問了聲好,寂元師父稍頓,朝馬車這廂來。

卻不是同她搭話。

寂元師父從袈裟裏掏出一本泛黃的經書,遞到季玉澤面前,淡笑道:“貧僧與施主有緣,望收下。”

他一頓,臉上表情照舊沒太大變化,擡手接下,垂眸看著:“謝過寂元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