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俊俏

寂元師父忙碌,正與一位前來求簽的夫人交談,扶月候了好一陣還是沒能跟他說上半句話。

小和尚還有事情辦,領他們到禪堂後便離開了。

她不愛運動,現腿泛酸麻,而禪堂無座椅,唯有蒲團,跪著更難受,只得忍住一聲不吭。

香煙縈繞,季玉澤垂袖立於佛像一側,眼神向下,看似純善、溫良的容相有些被隱沒。

時現時隱。

真實情緒模糊難辨。

他嘴角弧度常微彎,唇紅齒白,秋山明凈而如妝。

有一瞬間,扶月認為他比禪堂中供人祭拜的佛像更不可褻.玩。

祭桌上擺放著幾支紅蠟燭和一鼎立香香爐,煙霧聚一起又散開,飄向禪堂頂上。

敲木魚聲不斷,超度著孤魂與亡魂。

季玉澤留意到扶月在看自己,擡眸,五官清晰了不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他眉眼彎了,延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輕笑時若羽絨飄落,問道:“扶二娘子,我臉上可是有什麽臟東西?”

扶月默然了下,展顏一笑,故意道:“沒有,是季郎君過於俊俏,一時情難自禁。”

反正他失聰,聽不到,應該見張嘴有回應便成,而小秦去如廁,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於是她隨便扯一句搪塞。

扶月說完這句話,偏了偏頭,見寂元師父得空了,沒再看季玉澤,快步走向他。

“見過寂元師父。”

季玉澤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撚了撚青白色的指尖,容色冷冷淡淡,面上如故地漾著淺笑,眼中卻透著一股平靜的涼意。

是嗎。

他低眼又擡起,松開手,踱步朝他們去。

念經頌佛之時,寺廟外面,雨絲先是飄飄灑灑地下,滋潤著山上競相怒放的花花草草。

少頃,雨勢逐漸加大,打在瓦片上的雨水順著檐角隙縫流了下來,嗒嗒嗒,打破禪堂前的寂靜。

整座大山讓雨幕籠罩著。

雨水彌漫,水光粼粼,於寺廟之上眺望遠處,山巒連綿起伏,顏色深淺不一。

禪堂側菱花紋木窗開著,正對後山和蒲團,季玉澤望著一只瘸了腿在雨中慢行的野兔,唇微抿。

地上泥濘,一失足,朝山崖滑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有勁的手捧起它。

是名衣衫盡濕的俊逸男子。

他沒再看,稍一偏頭剛好看見扶月跪拜求佛的側臉。她閉目一合掌、一叩首,青絲隨彎腰輕揚。

站在禪堂外的小秦心道不巧,這下子得等雨停方可回去,冒雨上路,實屬不安全。

寂元師父親自替符開光,事實上,也不用多久。

扶月接過寂元師父遞過來的符,松了口氣,發自內心地笑,感激道:“麻煩寂元師父了。”

寂元師父:“施主客氣。”

他接而看了看禪門外,視線落到清貴雅致的季玉澤身上,像是故弄玄虛道,“看來佛祖有意留三位施主於此一夜。”

她瞄下季玉澤,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他們最終還是留在金山寺上過夜。

寮房白墻紅瓦,布置簡潔清雅,墻上掛了些神祇圖像,木制的桌、椅、床皆略顯陳舊,但好在整潔無異味。

待入夜,雨方褪去,月華如霜,季玉澤讓小秦下去早些歇息,獨自一人到後山。

山間微風襲過,雨後清新,艷花微顫,馨香撲鼻,樹葉影影綽綽,仿佛鋪著一層輕紗。

他今晚沒能點茶,心裏浮躁點點,忽想起了那次查案。

大涼盛世十九年。

京城發生了樁轟動一時的案件——當今開國丞相之女先是遭人強行擄走,緊接玷.汙,後又被殺。

天子大怒,呵斥京城治安失責,不少官員受牽連而落馬。

季明朗有名好友為朝中大理寺卿,負責此案。聖上為安撫丞相和京城內惶惶不安的眾百姓,給他莫大特權。

只要查得出,行事可先斬後奏,不過下令半月之內必須揪出犯人,否則革職處置。

對此案,季玉澤漠不關心,只是在小秦提起時,略略地道了些自己的想法。

不知為何,那些見解傳到了季明朗耳中。

他深思一夜,既有自身利益的思量,又想失聰的季玉澤往後能於朝中名正言順地獲得一官半職。

第二日便找到好友,努力說服,有意為之,美曰其名地欲借此歷練小兒。

季明朗不顧季夫人的強烈反對,覺婦人之見著實愚昧,置之不理,堅持己見,強行推年僅十五歲的季玉澤摻了一腳進去。

時限太緊,又毫無頭緒。

大理寺卿面對皇帝、痛失愛女的丞相給予的壓迫,全城百姓的指指點點,終日愁眉苦臉。

他聽了季明朗轉述的案情分析,甚覺有理,簡直猶如醍醐灌頂。

得知是季明朗尚未及弱冠的兒子所悟,又驚又喜,再加上橫豎看起來沒弊端,病急亂投醫,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