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6章 狂人狂語

阮籍家境貧寒,卻又嗜酒如命,平時在這個小酒店裏,都會賒一些酒來喝,而且喝得都是一些價格低廉的劣質酒。

這也是店家和他關系不錯,才賒欠給他的,如今阮籍張口便要喝一壇一萬多錢的女兒紅,老板娘如何敢拿給他,是以才這麽說。

阮籍卻絲毫沒有臉紅,斜著眼道:“某現在忝為太尉府掾,還怕還不起你的酒錢嗎?”

阮籍出任步兵校尉,那是司馬氏掌權之後的事了,正始年間,阮籍第一次出仕,擔任的就是太尉府掾,時任太尉的蔣濟聽說了阮籍的才華,便下令征辟他為掾屬。雖然阮籍不太情願出仕,還寫了請辭表,但蔣濟不許,阮籍無奈之下,也只得應命,所以他現在的官職正是太尉府掾。

老板娘則是嗤之以鼻:“嘖嘖,還以為你是多大的官,一個兩百石的芝麻綠豆官,能把自己給養活了,也就算是不錯了。今天你想喝女兒紅,那好,拿現錢來,沒現錢,別說是你二百石的官,就是二千石的官來了,老娘一樣也不賒給他。”

阮籍此刻已是微醉,橫眉斥道:“二百石的官也是官,你憑啥就看不起二百石的官?”

老板娘則是毫不退縮,冷笑道:“老娘當壚賣酒,想賒便賒,不想賒誰也強迫不了,就算是三公九卿來了,老娘也未必買他的賬。”

阮籍嚷道:“某今日是喝定了女兒紅,你上也是得上,不上也得上!”

老板娘針鋒相對:“酒是老娘的,想讓誰喝誰就能喝得上,不讓誰喝,誰就喝不上!”

曹亮看了看,這兩個人還真是一對臭脾氣,針鋒相對,互不相讓,一個要賒酒來喝,一個貴賤不賒給,僵持在那兒了。

曹亮笑了笑,道:“二位息怒,不就是一壇女兒紅麽,我請了便是,二位休要再爭執了。”

阮籍和老板娘同時轉頭看向了曹亮,異口同聲地道:“關你什麽事!”

曹亮一愕,這不是看你們爭吵不休嗎,剛勸了一句,你們居然將矛頭轉移過來了,這叫什麽事?

阮籍似乎也覺得這麽對曹亮說話有些不妥,忙道:“曹兄第一次來,怎麽好意思讓你破費呢,這一壇女兒紅,我還是請得起的。”

老板娘抱臂當胸,冷笑著道:“請得起你倒是掏錢呀,死要面子活受罪!”

阮籍悠悠地道:“酒娘,你這話可差矣,面子,那是一個男人的尊嚴,沒有面子的男人,那是無法稱其為男人的,不管是死要面子,還是活要面子,都是男人的本性使然,和受不受罪那可沒多大的關系,受罪也好,不受罪也好,一切順其自然為最好。”

老板娘冷笑道:“那怕你今天就是再說個天花亂墜,不拿出錢來,你甭想喝到女兒紅。”

就在兩人繼續地爭執不下的時候,胖胖的店老板抱著兩壇女兒紅上來了,放在了桌上,客客氣氣地道:“客官您慢用。”

老板娘怒了,沖著丈夫吼道:“誰給你這麽大的膽子,敢把酒給拿上來?而且居然敢拿兩壇來?”

別看那老板娘生得美貌動人,發起怒來,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恰如一頭發狂的河東獅。

店老板委屈巴巴地道:“是這位客官點的,我焉敢不拿?”

就在兩人爭吵不休的時候,曹亮已經回身吩咐店老板取兩壇女兒紅來,雖然說一壇女兒紅價值萬錢,但對於曹亮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之事,他隨手就點了兩壇,以此來平息兩個人的爭執。

兩人互不相讓,再這麽吵下去,午飯的時間都差不多快過去了。

老板娘可以和自己的丈夫吵,可以跟阮籍來吵,但再怎麽說,也不能跟曹亮吵不是,她悻悻然地撅了撅嘴,離開了桌前,回到了她當壚賣酒的櫃台前。

阮籍滿臉的興奮,今天老板娘總算是知難而退了,若是別日,只怕還要沒完沒了的,這樣的鬧劇還不知得進行多長的時間。

曹亮拆開了酒壇上的泥封,一股子酒香頓時是撲鼻而來,雖然這女兒紅還是渾濁的米酒,但經過十五年的發酵保存,這女兒紅特別的香醇濃烈,酒未入喉,就已經讓人為之沉醉了。

曹亮為阮籍滿斟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來,對阮籍道:“今日借花獻佛,這一杯酒,敬阮兄!”

阮籍聞著酒香,就是食指大動,含混地回應了曹亮一句,立刻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之後,還不停地砸砸嘴,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曹亮倒沒有在意,阮籍乃是天下第一狂士,唯有竹林七賢的嵇康、劉伶能與之比肩,既為狂士,自然有其桀驁不馴的一面,比起醉酒裸奔的劉伶而言,阮籍已經算是行為藝術比較克制了。

“既然阮兄喜歡,那就多喝幾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