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2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司馬師不敢吭氣了,他最清楚老爹的脾氣了,別看司馬懿平時常是一副低調謙和溫良敦厚凡事和稀泥的模樣,但骨子裏的那種銳氣和精明,卻是無人能及的。

司馬懿如此喝斥,司馬師不敢犟嘴半句,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聽著。

“讓你去娶羊家之女,是因為她貌美傾城?還是因為她貞節如玉?師兒,到現在你難道還看不清這樁婚的事的真正目的嗎?泰山羊家,雖然不能和穎川荀氏陳氏,清河崔氏這些世家豪族相提並論,但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存在。這次羊耽主動示好,我們便可以依靠這次聯姻,將羊家綁到我們的戰車上來,為我們所用。女人長得再漂亮,也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只要你掌握真正的權勢,天下美人,還不隨你享用?”司馬懿語重心長地道。

司馬師聞之,冷汗涔涔,拱手道:“父親教訓的是,是孩兒糊塗了,險些誤了大事。”

司馬懿微微頷首道:“為父這些年來,一直忙於征戰,疏於對你們的管教,師兒,你已過而立之年,理當自省,難不成當年浮華一案,還不能讓你有所警醒嗎?”

司馬懿提及浮華案時,司馬師臉色頓時為之一變。當年的浮華案,可以說是司馬師心中最大的隱痛,太和之初,明帝剛剛即位,以何晏、夏侯玄、諸葛誕等這些為首的青年才俊雲集於京師,聚眾交遊,品評人物,清談名理,號為“四聰八達三豫”,是當時京師洛陽上流貴族圈中一道最為亮麗的風景線。

司馬師當時也參與其中,當時年少春衫薄,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扯皮,喝喝酒寫寫詩比比富,多麽風雅多麽有趣!

只可惜他們沒有風光多久,曹叡一道禁令將這幫子青年俊才集體罷官,永不錄用。

這次浮華案的打擊對司馬師是極為沉重的,本來他父親司馬懿已經升為大將軍,高門子弟,必是前途無量,可一些禁令下來,司馬師如冷水澆頭,自己的仕途真就這麽堵死了?

曹叡自己驕奢淫逸卻要打擊別人浮華,頗有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味道,這讓司馬師很是鄙視。

但鄙視歸鄙視,真正讓司馬師憂慮的是仕途前程黯淡,夏侯玄和何晏是皇親國戚,他們的仕途之路不會永遠堵死,但司馬師不同,雖然有司馬懿做靠山,可司馬懿充其量也是一個高級打工仔,多少年來沉沉浮浮,幾起幾落,仕途坎坷,司馬師真指望老爹的話,不過是鏡花水月。

浮華案帶給司馬師的人生反思是極厚重的,從此他和夏侯玄何晏這些浮華友漸行漸遠,因為他相信,權力是自己主動爭取的,依靠別人的施舍,永遠不會長久。

招募死士,暗中培植勢力,縱然有司馬懿的背後支持,但真正操作這件事的,只有司馬師一人,就連弟弟司馬昭都一無所知。

夏侯徽為什麽會被毒死,就是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不是司馬師涼薄,而是為了他司馬家全家的性命,不得已而為之。

殺妻之後的司馬師,從來不再在女人的房間留宿,好說夢話的他只能選擇逃避,以致於他的第二段婚姻變得如此倉促而短暫。

司馬懿接著道:“回頭挑選一個吉日,把婚完了,免得夜長夢多。”

司馬師沒再說什麽,恭恭敬敬地道:“諾,謹遵父親之命。”

司馬懿輕輕地他的肩頭上拍了一把,輕嘆了一聲,道:“師兒,難為你了,其實換作常人,這樣的事還真是接受不了。但你要記住,我們不是常人,非常之人,當行非常之事,忍常人雖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方可成就大事!”

司馬師堅毅地點頭道:“父親所言,孩兒時刻銘記於心。”

司馬懿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重新地取過一張紙來,飽蘸墨汁,揮毫潑墨,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忍”字,然後擱筆道:“師兒,為父一生的處世準則,就在這個忍字之中,為父今天把這個字送給你,也足以讓你受用一生了。”

司馬師雙手將那張紙接了過來,雖然輕若無物,但司馬師卻可以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

這個字包含著司馬懿一生的處事哲理,司馬懿用他的謹小慎微低調隱忍,在這個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雖然是幾經沉浮,但最終還能站在朝堂的最高之處。

司馬師清楚,對於他們司馬家而言,現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主上年幼暗弱,曹爽擅權專橫,不得人心,他們司馬家只要捉住機會,成為這大魏國真正的主宰,並不是難事。

但越是這個關鍵時刻,便越不能出任何的差池,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招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司馬懿之所看重和羊家的聯姻,就是急欲培養朝中親己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