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尚揚來到樓上,在一間房裏找到了高卓越。

這個平素在單位表現得還挺老成的年輕人,此時正垂著淚,與一名女警一起勸慰一位崩潰無言的中年女性,旁邊還有位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這二位應當就是高卓越的姑姑和姑父了。

“主任。”高卓越看到尚揚進來,忙用手背蹭了眼淚,起身迎過來。

尚揚看房間裏這情形不方便說話,那對中年夫妻也無暇顧及旁人,便示意高卓越到外面說話。

“沒想到會這樣,”高卓越哭得眼睛鼻子通紅,勉強說著跟領導的場面話,道,“本來還想明後天問問您回北京了沒有,請您到我們家去做客,離這兒沒多遠。”

尚揚早知這小年輕人頗有些世故作派,見他傷心成這樣,還是保持如此,心情略復雜,說:“小高,這不在單位,你就別把我當上級,當我是公大師兄,放輕松一點。”

高卓越終究只是個二十出頭的應屆生,有些行為也是慣性使然,心理上不過仍是個大男孩,聽出尚揚師兄話裏的真摯,點了點頭,眼睛又有點紅起來,道:“我跟我妹妹一起長大,小時候我們兩家樓上樓下,親得像一家人,我和子晴都是獨生子女,她就跟我親妹妹是一樣的……”

他說著,哭得不能自已,又不想被房間裏姑姑姑父聽到,手握成拳抵在嘴邊,壓抑著悲痛哭聲。

“其實……”尚揚從兜裏拿了包紙巾遞給他,道,“也還不能百分百確定那具女屍就是你妹妹,別太……也有可能並不是何子晴。”

高卓越用紙巾隨便擦了擦臉,說:“子晴離家九天,最後一次回我微信是六天前,這幾天微信不回,電話也打不通,現在她的身份證、包、鞋,就在這具女屍旁邊。我也不希望這死者是她,可如果不是她,那她……”

尚揚懂了他的意思,這具女屍即使不是他的表妹何子晴本人,也必然和何子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何子晴要麽是死者,要麽是一起兇殺案的知情者,甚至有可能是真兇。

不管是哪個結果,於他這個兄長而言,都不是好結果,無非程度不同罷了。

“她失聯了這麽多天,她父母沒有報案嗎?”尚揚道,“你們當地警察也沒能找到她?”

高卓越道:“沒有報案,她跟家裏關系不好,經常離家出走,以前我姑姑因為擔心,也去報過兩次案,派出所剛受理,子晴就回來了,後來我姑姑也不好意思再去。子晴每次出去玩幾天,沒錢花了,就回家了,短的一天,長的也就一個多星期。”

何子晴只比高卓越小一歲,家在隔壁市,但是是在本市上的師範大專。兩市距離很近,高鐵車程只需一刻鐘,離家出走也常來這邊找以前的同學玩。

對家庭的抵觸大於對社會的警惕,叛逆期少年少女,是很容易遇到危險的一個群體。

“可她以前會回我微信,她也最聽我的話,”高卓越說,“這次她連我的消息都不回了。”

尚揚想起中秋節後高卓越的表現,猜想大概是中秋節兄妹倆見面,並不太愉快,做兄長的試圖幫長輩教育妹妹,激起了妹妹的反感,最後不歡而散。

果然高卓越道:“中秋在家,我倆吵了幾句嘴。當天晚上,我坐高鐵回京第二天要上班,路上我姑姑給打電話,說我走了沒一會兒,子晴就從家跑了。這事要怪我,我當時不該著急,不該沖她發脾氣,好好說的話,沒準她就不會跑出去了,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這女屍如果真是她,我這輩子心裏也過不去這坎兒。”

尚揚覺得這表妹也是有點……都二十一歲的女孩了,大專畢業了,也不找工作,還總和父母鬧矛盾,動不動離家出走,好像也是太不懂事了。

但事已至此,他總不好再說人家表妹,便安慰高卓越幾句,又說:“我們再等等看法醫的結果。我不急著回北京,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就跟我說,能幫到的我一定盡力。”

“謝謝師兄。”高卓越也不再稱他主任,知道他有同學在這裏刑警隊工作,道,“給師兄添麻煩了。”

因為屍體碳化得厲害,法醫那邊能不能有進一步的發現,什麽時候能有,都是未知數。

高卓越和姑姑、姑父今晚也不再趕回隔壁市家裏,而是留在當地過夜,希望能盡快等到法醫給出的新結果。

尚揚被高卓越的悲傷感染到,情緒也有點低落,慢慢下了樓來。

一樓大廳靠墻的長椅上,金旭肩背筆挺地坐在那裏,雙腿微開,兩手自然地放在腿上,他見尚揚來了,利落地站起來,坐立行動間,完美符合警姿規範。

“一進局子,你就規矩了。”尚揚走到他面前,說,“邢光忙去了?”

金旭道:“聊完案情沒了話說,我就把他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