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剩下二十多塊錢,我去樓上的麥當勞買了個午餐,還好工作日有午餐特惠,我還能吃上個巨無霸套餐。

磨磨蹭蹭喝完最後一滴可樂,用薯條把最後一點番茄醬蘸幹凈,再繼續坐下去,我就要顯得過於潦倒了。

我如此英俊瀟灑,絕不能把自己整得跟流浪漢一樣。

於是我終於慢吞吞走回了學校,找到課表上的教室。

大班正在上課,一屋子滿當當的人,老師在台上背對著大家寫題目。我從後門進去,並沒有人留意到我。見狀我便在最後一排找了個位置坐下,將包裏的書掏出來。

聽了半天我才發現帶的書壓根就不是這門課的,至此我生無可戀,放棄掙紮,一歪頭趴在了桌子上。

說真的,沒有比教室更好睡的地方了。人體散發的熱量,書本催眠的氣味,老師意義不明的講課,交織成一張令人昏昏沉沉的巨網,比嗑褪黑素都來得管用。

我索性還做了個夢,夢裏我在半空中飄著,隱約有聲音在雲端叫著我的名字。

還有硬硬的東西在使勁戳我。

我從夢中驚醒,聽得老師在叫我名字:“林竟。林竟在嗎?”

我趕緊“豁”地站起身來:“到!”

教室裏有了輕微的哄笑的聲浪,有些人回頭看我,老師也推一推眼鏡,瞧著我。

怎麽著?是我應該要說點什麽嗎?我到底應該說點什麽?

旁邊不動聲色地推來一張紙巾,上面寫了一行字。

我立刻視力極好地照著念了一遍。

老師點點頭。教室很大,公共課的大班有七八十個人,他估計也沒發現我原本是趴著的,因而沒為難我,只說:“沒錯。坐下吧。”

我松了口氣,坐回位子上的時候,不由轉頭看了一眼身邊這位行俠仗義的,拿筆把我捅醒的兄弟。

我依稀記得我剛才摸進來的時候,這排座位是空的。所以這位同學也是遲到的選手?

然而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慣於混課時的樣子。他坐姿筆挺,雙肩平齊,雙手端正自然地搭在桌上,甚至胸口和桌子隔了一拳。這規範的聽課姿勢,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

我從側面,只能看得見他烏黑的頭發和眉毛,皮膚很白,鼻梁很挺,眼睛透亮。

我見過很多俊男美女,從小到大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就沒有醜的,因而長得好看這件事對我來說沒有那麽稀奇。

但這人讓我不由自主多瞄了好幾眼。他看起來特別幹凈,特別端整,特別一絲不苟。

“謝謝啊。”我想跟他聊個兩句,不料他說:“噓,先聽課。”

哇,也特別冷漠。

果然即使我在那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各種擠眉弄眼,他始終目不斜視。

待得下了課,他才說:“舉手之勞。”

而後又道:“這老師的課,課堂提問要算進平時分。”他看了看我:“他的平時分很難拿,當人也當得很兇,你還是小心點好。”

原來是熟練工啊,怕不也是被當過的。

我稀奇道:“你怎麽也沒帶書?”

他說:“黃老師上課都不照課本講的。而且他的PPT做得很詳實,不帶書也沒差。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去他的個人網站把課件都下載下來。”

果真是過來人啊!失敬失敬!

我不由問:“你這麽認真,幹嘛不坐第一排?坐最後一排不會太浪費了嘛。”

他一本正經道:“我太高了,會擋到後面的同學。”

原來是個憨憨。

雖然我覺得這位兄弟有點意思,但萍水相逢,他也沒有要與我搭訕叫我留聯系方式的意思,上完課,彼此禮節性地道了再見,也就各奔東西了。

下了課走出教室,又是天寒地凍的光景。我摸了摸口袋,又查了查手機。

這下可好了,銀行支付寶微信兜裏,全都沒有錢。沒錢就沒得浪,連街上擺攤的手抓餅都要買不起了,所以我還是得乖乖回去吃飯。

我拖著不學無術的軀殼回到了家。家裏確實是有飯吃的,而且吃得不算差。

這天的晚飯,程亦辰做了土豆燒牛腩,蒜蓉粉絲蝦和清蒸鱸魚,加個清炒萵苣,排骨冬瓜湯,再給我盛碗白米飯,香得我立刻把早上的尷尬給忘幹凈了。

其實這些菜色不會比我之前的生活裏吃得高級。年少時跟著那些狐朋狗友,我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天天混跡於各大吃喝玩樂場所,動不動就和牛伺候,帝王蟹三吃,還能去米其林餐廳蹭一蹭。

但我確實沒有多少能好好吃一頓家常菜的機會。

在洛杉磯跟LEE一起生活的時候,他的廚藝也不敢恭維,加上工作太忙,我們大多是靠外出覓食和叫外賣來維持生活,而美國人的中餐口味也乏善可陳,無非蒸餃,麻婆豆腐,左宗棠雞。

程亦辰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講究家常三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