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色深重, 饒是春風也冷冽刺骨。

“戲命大人,”衛楚小心翼翼地匍匐在東宮某座樓閣的屋脊上,一手護著肚子, 輕聲問戲命道, “我們來‘取’太子的東西這事,太子知曉嗎?”

戲命的視線始終跟隨著院中的兩路府兵,直至他們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才低聲回答衛楚道:“自是不知。”

衛楚驚訝地抿了抿嘴唇。

不知?那, 那不就是……偷嗎?

但被偷之人是衛驍的話,這一切就都顯得是那麽的合情合理,無可挑剔。衛楚心想。

像是看穿了身側人的內心, 戲命突然發問:“你可知本該坐在東宮太子之位的人是誰?”

問話的同時, 戲命將手中的繩結繞了幾個活扣,準備在下一隊府兵經過的時候,一舉處理得幹凈些。

早在戲命說這話之前,衛楚的心中就已經有了隱約的猜測。

多年來,戲命一直都是專屬於衛璟一人的影衛,即便時常待在長公主殿下的身邊,但所做之事,也都是為了衛璟。

結合著衛璟在睡夢中呼喚的“娘”, 和他們兩個幼時相識那日衛璟問他的那個問題, 衛楚得出了一個模糊的結論。

鎮南侯府長子楊安其、次子楊安易、三子楊安達、四子楊安平、幼女楊安茹, 都是楊姓安輩, 獨獨衛璟。

獨獨衛璟是承襲著長公主殿下的衛姓。

……衛。

衛楚頓時恍然大悟。

怎的他之前就沒有想到呢。

戲命是何等的洞察人心,見衛楚眼中似有百轉千回的情緒肆意湧動, 他還能不明白衛楚這工夫想通了什麽。

“聖上將小主人托付給長公主殿下, 又命我好生看顧, 除去對沐皇後的愧疚之外,原本就是存著讓小主人日後繼承大統的心思。”

等候時機的間歇,戲命將藏匿多年的秘密盡數對衛楚和盤托出。

若今日衛楚當真不曾同他一起來東宮,戲命自然也不會同他講這些肺腑之言。

“雲氏無德,自是將從小養在她膝下的衛驍也教得是非不分,鄙薄狹隘,嫉妒心極強。”

衛楚對這位名不副實的皇太子了解甚少,聞言毫不懷疑地點了點頭。

戲命大人所說的,定然都是對的。

他們兩個所處的位置,即便是東宮的翎羽都不會輕易察覺到。

故而在足以保證他們此時的安全狀況下,戲命繼續說道:“聽聞小主人天資非凡,他便屢次派東宮翎羽前來暗殺,甚至在侯府中安插無數見縫插針的細作,若非我盯得緊,加之院中影衛訓練有素,完全能夠應對翎羽的肆虐,小主人怕是很難在長公主殿下勢單力薄的護佑下長大成人。”

衛楚面色陰沉,聲線冷戾,“世子該當拿回本應屬於他的一切。”

“小主人並無意於皇位,只是這個天下,不該是由他衛驍來坐的。”

夜風呼嘯著撲在臉上,刮得衛楚的臉頰生疼,但他仍舊專注地聽著戲命的話。

“無論如何,他不該在軍需上動手腳,”戲命冷聲道,“此舉未免會寒了北境將士們的熱忱之心。”

衛楚並不覺得意外,只不過微蜷的手指卻越攥越緊。

“通敵、賣國、中飽私囊,只為了能在朝堂上打壓忠勇侯府,讓達奚侯爺失去聖心,嗤,幼稚得可笑。”

衛楚微微眯起眼睛,將視線鎖定在衛驍的書房門口,沉默地打量著哪個才是最容易進入的窗牗,確認無誤後,輕聲道:“一朝太子,未免太過於目光短淺,自私自利,實乃難當大任。”

合該將他的腦袋摘下,掛在忠勇侯所在的營帳大門上,以此來告慰因被中斷補給而枉死的北境士兵。

風過林梢,新枝作響。

“戲命大人,若是我被發現了……”衛楚的喉結滾了滾。

是就地自裁,還是……

戲命盯著衛楚的眼睛,比起回答,更像是心慌:“無論如何,活著回來。”

要打便打,就算是把這竊取坐實為正大光明地搶奪又如何。

擔心他對自己的叮囑不上心,戲命重復道:“聽見了嗎?衛楚,你必須活著回來。”

衛楚愣了一下,對自己在這場任務中的重要性感到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點頭,回答道:“是。”

伏在屋頂這許久的工夫,戲命已將衛楚所需竊取書信的大概位置給他講明,聽到衛楚復述得一般無二,方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行動。

衛楚縛緊被他系在肚腹上方的細窄腰帶,身形一動,眨眼間,已是穩穩落於衛驍書房後的窗口下方。

為了此次行動,他特意換上了修身的黑色勁裝,絲毫不影響他擡腿或擺臂的動作。

戲命早已把衛驍的動向摸得一清二楚,不過卻也不能排除衛驍不會突然回到書房處理政務,因此他給衛楚做的掩護,竟比平日裏執行任務時還要更為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