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忠勇侯府向來是將達奚慈放在心尖兒上嬌慣著的, 這是衛璟不用親自出府探查便早已完全知曉的事實。

因此達奚慈即便是武藝高強,也不耽誤她是個嬌貴千金的身份。

而面前的這個人,卻處處透著對苦痛知覺的習以為常, 與本該體現出來的金枝玉葉之態大不相同。

……到底是什麽來頭。

衛璟低垂著睫毛, 視線微凝。

他與達奚慈的這樁婚事是永朔帝所賜,若是忠勇侯府最終未能履約,那便是犯了大不敬與欺君之罪,理應當斬;甚而即使是鎮南侯府這邊忤逆皇命, 就算是出身皇家的姑母都只能做到被太後保下她一人性命,更別提雖有免罪金牌卻性情耿直、只知遵從聖命的忠勇侯。

衛璟知道自己在京中的名聲,一個盲了眼的孱弱病秧子, 根本不配成為堂堂鎮南侯府的世子, 偏偏更過分的是,他還隨著長公主殿下繼承國姓,對鎮南侯爺也極為不公,斷了侯府的楊姓爵位。

總而言之,整座京城裏的人,無論是平民百姓,亦或是王公貴族,都在嫉妒與不甘的情緒中, 肆意嘲諷著他的不自量力。

在這樣的環境下, 一心投在復仇大業上的衛璟也就壓根兒沒想過要和達奚慈履行這樁婚事, 只想著她被自己之前送的不合心意的禮物惹惱, 然後大著膽子,拿出永朔帝曾賜予忠勇侯府的免罪金牌入宮去, 以無法與病秧子綿延子嗣之由, 親自向天子請求消了這樁舊約。

永朔帝最在意的就是子嗣, 如若達奚慈說得情真意切些,他定然會在不發怒的基礎上,大手一揮,應了她的所求,至此,兩府仍舊可以交好,而婚約也能夠順利取消。

只看這位達奚府三小姐是否有親自入宮面聖的過人膽量。

正當衛璟在心中五味雜陳地分析著他這位世子妃的來處與身世時,一直僵硬地佇立在桌案邊的衛楚身形卻突然晃了晃。

屋中光線昏暗,衛璟也就敢借著這晦然夜色悄悄地朝衛楚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視線落在那人臉上的瞬間,衛璟霎時心驚不已。

若是說方才臉上還只是透著些慘淡的蒼白,那此刻幾乎可以說得上是血色全無,宛如……

衛璟不敢再耽擱,可又礙於眼睛而無法擅自開口讓人到榻上來,只能淡聲先問一句:“阿慈,你受傷了嗎?”

說完,衛璟又補充了一句,“不要騙我。”

聽見衛璟後面的這句話,衛楚口中的“不曾”頓時咽了回去,猶豫了好半天,才輕聲道:“一點點皮外傷,並不嚴重。”

承認了,卻又沒完全承認。

衛璟眉頭微皺,無端地生出了幾分惱怒。

為何要欺瞞於他,屢次欺瞞。

“阿慈,你坐過來。”衛璟從榻上站起身,為衛楚讓出了位置。

“……世子,我,我傷得不重……”

衛楚的聲音越發低弱,聽上去似乎馬上就要堅持不下去了。

想是衛楚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緩慢地轉過身,準備離開衛璟的臥房:“世子,今晚我去另一間屋子睡,莫要讓血汙沖撞了您……”

看著衛楚仍在微微發著顫的背影,衛璟並未出言阻攔,只沉默地站在原地。

突然,衛楚急喘了一聲,低哼著將手覆在了腰側的絲絳上方死死按著,向來筆直的脊背略微弓起,另一手拄在桌案上撐了一會兒,終是沒能扛住這陣兒暈眩,轟然間撲倒在地上。

“阿慈!”

衛璟顧不上別的,匆忙大步趕到暈厥之人的身側,蹲下身子去探那纖細頸項處的細微波動,確認並無大礙後,方松了口氣。

救人要緊。

見人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衛璟便也沒再拘泥於裝瞎的事情,俯身將昏倒在地的衛楚打橫抱在了懷裏,隨即轉身朝床榻走去。

衛楚被衛璟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將被子蓋在腿上保暖,雖舒適了許多,但眉心仍舊輕蹙著不曾展開。

由於不知道衛楚到底傷在了什麽地方,衛璟只能讓自己的動作處處都保持輕柔,盡量避免會產生碰疼人身上傷口的可能性。

不管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達奚慈,此時她都是鎮南侯府的世子妃,若是被外面的人得知世子妃受了傷,定然是會鬧到姑母那裏去的。

到時候,事情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簡單了。

衛璟眼神復雜地盯著榻上那不安地蜷縮成一團的清瘦身影。

這件事……他只想自己來解決。

衛璟床榻暗格中掏出自己並不常用的金瘡藥,緊接著試探性地掀開了衛楚的袖口,想要簡單地探查一番露在表面的傷口。

可視線落在那只白皙手臂上時,衛璟不禁有些意外。

竟然已經處理過了。

然而這被處理過的傷口,越發激起了衛璟的疑心。

手法相當專業,藥粉質量卻極為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