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戲命從後山回來的時候,衛璟正倚在幾個疊在一起的軟枕上慢悠悠地喝著藥。

見是戲命大人裹挾著寒風走了進來,侍女們手上的動作頓時變得越發小心翼翼起來,畢竟相比床榻上需要人細致照顧的世子,這位剛進門的影衛統領才是令府中所有侍從們都感到害怕的人物。

戲命回身關好臥房門,也不言語,就那麽冷著一張生人勿近的俊臉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衛璟喝藥,嚇得侍女們恨不能衛璟喝一口水,她們便端著水壺添一口水,以此來向戲命證明她們並未怠慢了世子爺。

衛璟裝病人裝得正累著呢,戲命這時候進來,剛好可以將他從百無聊賴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於是,他試探性地伸出手,將瓷碗遞了出去,等待侍女接過,同時問道:“是戲命嗎?”

看衛璟在那處演得津津有味,戲命只能照常配合。

他略一抱拳,聲音裏帶著幾分每每見此情景都會壓制不住的悲痛:“小主人,是我。”

衛璟坐直了身子,假意失焦的目光完全沒有找對戲命所在的方向。

他溫和地詢問道:“剛從母親那邊過來?”

說完,還沒等戲命作出回答,他又對床前等著伺候的侍女們吩咐:“你們先下去吧。”

戲命側身避開端著茶壺茶杯離開臥房的侍女,回答道:“是,長公主殿下讓我來照看小主人。”

他話音剛落,最後一個出去的侍女也剛好將臥房門關好。

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井然有序地離開後,衛璟才緩緩舒了口氣,懶洋洋地躺回到軟枕上,等待著戲命必然如影隨形的調侃。

“待到事成後,我看你倒應當去戲班子做那台柱子。”

戲命的身份雖是護主的影衛,可也是教授衛璟武功的師父,兩人在多年的相處中,早已成為了亦師亦友的關系,因而與衛璟交談時,戲命便不會那般拘泥於主仆之間的禮節,甚至被浮陽長公主特意吩咐過,無需稱呼衛璟為世子,亦不可自稱為衛璟的屬下。

衛璟順手丟給戲命一個飽滿的蘋果,待戲命穩穩接住後,又自己拿了一個吃了起來。

戲命內功深厚,耳力非凡,百尺之外的動靜於他而言,不過與尋常人聽聞眼前事般清晰,故而在保證清沐閣周圍沒有不該存在的人後,戲命便開啟了陪聊模式。

“小主人今日還要給達奚小姐送禮物過去嗎?今日打算送什麽,方天戟還是流星錘?”

戲命清楚衛璟送禮物的真正意圖,可如今見達奚夫人無論對衛璟的做法,還是對衛璟這個人,似乎都非常滿意,所以在得知那些名馬名劍回不來之後,語氣便帶了幾分揶揄的意味。

衛璟散漫地聳聳肩,故意順著戲命的話頭,笑著拿捏起了腔調:“也不能送的那麽頻繁,不然會顯得本世子像個只知討好的癡人。”

“小主人未免太謙虛了,你已經將自己的癡人形象牢牢穩固在這京中每一個百姓的心中了。”

衛璟笑著略過戲命的玩笑,想起了自己的正經事。

“那死士呢,可尋到了?”

戲命搖搖頭:“未曾尋到,並且也尋不到了。”

死士營中素來有著森嚴的秩序,每個死士都有自己的編號,平日裏執行任務的時候,便是晚歸半個時辰被統領發現,都會遭受責罰並記錄在冊,又怎會發生尋不到人的情況。

因此衛璟不禁有些奇怪:“為何?”

“營裏的死士,今日不光是被達奚夫人帶走了幾個……”戲命微微皺眉,似是對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感到十分不滿,“我去死士營查人的時候,發現算上達奚夫人帶走的三個,這段時間以來,死士營裏已經共計被帶走了十五人。”

“怎會如此?”

戲命一向將死士們生殺予奪的權利死死掌握在手中,在他的嚴謹看管之下,如何會發生丟失死士這種荒唐的事情。

“除了我,有權利決定死士去向的人,除去長公主殿下之外……”

戲命拿起水盆邊搭著的布巾,順手開始擦拭仍掛著些血跡的刀刃,繼續說道,“便只剩下侯爺了。”

“姑父帶走那麽多死士做什麽?”

衛璟將這話問出口的同時,心中便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他聽見過下人們討論侯府中的死士,也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京中無論商賈還是權貴,都十分眼紅於鎮南侯府中的這群保人性命的暗樁。

可即便他們願意出價黃金萬兩來換取出入平安,鎮南侯府也不肯松動半分。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如今的鎮南侯楊赫已非當年那個兩袖清風的狀元郎,多年來浸淫在魚龍混雜的朝堂之中,他自然難以獨善其身。

在面對極致的誘惑時,沒有人能夠做到當機立斷地拒絕,鎮南侯也不例外。

若不是永朔帝念及他功勛卓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處理他的貪賄之事,整座鎮南侯府怕是已經被血洗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