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下午太陽最烈, 氣溫最高的時候已經過去,洋館內的濕熱黏膩卻沒有減少多少。

安德烈·紀德陷入了混亂。

一開始聽到但丁提起亞西拜阿德和蘇格拉底的時候,他知道對方指的是會有自己的友人、上級受自己牽連。

對話如此奇怪以至於紀德下意識忽略了但丁是如何知道的如此之多。

自己的過去。

將死者不必糾結這些, 他想著,甚至覺得死之前最後平靜地談論一次過去也不錯。

然而緊接著那個少年‘嘲笑’了他的願景, 並作出‘預言’,說自己絕不可能在此解脫。

預言。

以人之身發出的非人之言。顯現的‘奇跡’。不需要的‘奇跡’。

他很想開口嘲笑回去,說你不過是個假先知,但他身上的血卻像是驟降了十度。

安德烈·紀德抽出□□準備朝面前的少年開槍。

對準頭顱,對準眉心,然後扣動扳機——

子彈會從但丁的額頭鉆入,後腦勺飛出。

沒有血, 也沒有腦漿。子彈像是穿過虛空一樣。

紀德第一次不想相信「窄門」傳來的畫面。

現實中他的食指反射性地想要按下扳機, 但又隨即立刻松開。

他移開了槍口。

在一段長到令人忘記時間的沉默後,少年幹凈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你能看見未來,為什麽不願意相信我也能看見呢?”

“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 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 進去的人也多*——你手染這麽多罪惡, 走上歧途怎麽可能得到想要的結局呢?”

那聲音在舞廳內回蕩著。那聲音從耳後滲入骨骼。那聲音在眼前炸開。

但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自己的面前, 距離不足半米。

少年比紀德要矮得多,腿上的傷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開始流血, 在地上留下了幾個血腳印,額前和臉側的鬈發濕噠噠地黏在臉上。

然而, 那雙眼睛投來的目光比睡眠和死亡更加使人無力。

似乎是有一片雲經過, 短暫的, 窗框在少年的額角投下交織的陰影。

但丁微攤開手掌, 仿佛教堂彩繪玻璃上的聖像,他的臉模糊了,只有聲音變得更加清晰。

“除了愁苦、困窘和悲哀以外,地上再沒有其他的事物存在。”

紀德停止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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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枝看著面前臉色驚人地蒼白,瞳孔放大的男人,心情微妙。

他從扶他進來的那個士兵離開並關門之後就從系統兌換了氣體類LSD**釋放和讓自身暫時免疫的道具。

嗯,濃度不高,但勝在難以察覺。

而且在持續超過兩個小時的釋放後,紀德顯然已經毫無自覺地處於‘上頭’的狀態。

雖然不至於產生嚴重幻覺,但他的大腦活動肯定受到了相當的影響,不然不會連兩人之間的距離都發生錯判。

赤枝一邊這麽想著,一邊用特殊的停頓、語調說話加重紀德恍惚的程度。

“沒有麥穗不被鮮血玷汙。”他忍不住隨口又diss了一下紀德。

倒不是他有多討厭對方,而是他想了很久之後還是覺得不先把對方的信念擊碎,根本沒可能讓紀德看到另一種選擇。

我要先毀去他那自欺欺人的‘希望’,讓他陷入徹底的絕望之中。在他以為死神將要溫柔地替他剪斷生與死之鎖鏈的時候,讓他又一次失望,不得不繼續痛苦地苟延殘喘。赤枝想著。

這個人,我無法讓他的心靈從苦痛中解脫,那麽——

“懺悔吧。”但丁的話語聲既空靈又莊嚴,他看著面前渴死如求甘霖的男人,殘酷地說出判決,“懺悔你手上所沾的一切血,懺悔你犯下的一切罪,在最終審判來臨之前一直懺悔。”

紀德沒有發出聲音,但他放空的臉上細微的神情變化說明他聽見了但丁說的話。

流下的汗滴。微微顫抖著的身軀。

曾經這血肉皮囊有如銅墻鐵壁,現在卻在但丁的利舌下銹蝕。

“你將到期而死。在那之前,你需贖你的罪,不得逃避。”

只能將苦痛之鞭抽到別的地方去,把無限的痛苦轉化為有限的痛苦。

這是赤枝從文豪紀德身上得到的靈感,不管怎麽樣,懺悔就完事了。

當然,要是懺悔的時候能學習前輩聖奧古斯丁寫本《懺悔錄》什麽的就更好了。

赤枝看著紀德的影子隨著太陽位置的變化逐漸彎曲,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對方也沒有突然攻擊性增加暴起傷人,而是依舊神情恍惚,於是放心大膽地把領子下面的定位器拿出來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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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年輕的黑手黨幹部坐在校長室的椅子上,和上次不同的裝束讓他看起來既陰沉又嚇人。

“你問哪個為什麽?是為什麽我和但丁會合作插手mimic的事,還是為什麽我們能做到讓你每次都正好來遲一步?”伊拉斯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十指交叉疊在頜下,“還是一些你應該去問但丁的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