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伊拉斯謨

長時間生活在死亡和黑暗包圍的環境裏的人通常或多或少會具備一定程度超出邏輯的預感。

注意到那個蹲下來和自己對話的男人深綠色眼睛中的堅定時,一抹明悟降臨在夢野久作的心頭。

「腦髓地獄」對這個人恐怕不會起效。

他沒來由地理解了這一點,但依舊下意識地選擇借力劃傷自己。

下一秒,對方臉上的溫和不見蹤影,語氣如冰。

果然。不存在會被友好對待的可能。

明明一看就是個好人,為什麽他就不配得到溫柔?

討厭。討厭。討厭。

想把那張失去笑意的臉撕下來。為什麽不對我笑呢?

夢野久作撕開了懷裏的娃娃。

『伊拉斯謨』蹲下的時候,手臂上的傷口受拉扯重新開裂,血流得手背手掌上都是紅的。因為不想把血流到別人身上,他一直是輕輕攏住夢野的手腕,結果他才剛剛變臉說句裝相的台詞,男孩就臉色大變地掙開手,直接把作為異能媒介的娃娃給破壞了。

不是,這個馬甲有這麽嚇人嗎?

赤枝稍微有點呆滯。他在給『伊拉斯謨』捏臉的時候,的確參考的是班主任版的嚴肅溫柔,不是教導主任版的恐怖黑臉吧?

注意到一條街遠的地方略有騷動,他渾身一凜,稍微收斂了一點臉上的冷意,重新握住男孩的手腕,輕度的開啟異能。

他開口問男孩:“今天港未來五座大樓那裏神志錯亂的人都是你的‘傑作’吧?”他還特意在傑作二字下加了重音。

“Q想和大家一起玩。大家都不願意和Q一起玩……”夢野久作的眼睛呈現詭異的半放空狀態,“Q只好強行和大家一起玩了。”

原本軟糯的童聲在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更添一分恐怖氣氛。

“為什麽要傷害別人?”『伊拉斯謨』的臉上是標準的‘痛徹心扉’的表情。

“因為這樣大家就和Q一樣了!”夢野拉起袖口,仿佛很開心一樣地展示自己的傷口。

實話說,就這點連縫合都用不上的劃傷,到底有什麽好在這個遍地悲慘過去的綜漫世界炫耀的……非要說慘,還不如說被太宰的黑泥從小浸泡更慘一點呢……赤枝克制嘴角抽搐的欲望,腹誹道。

淡定。『伊拉斯謨』可是對幼崽超級溫柔的神職人員啊。

高大的外國男人看著眼前孩童綁著鐵絲和刀片的手臂,眼角柔和下來,神情中浮現出同情和哀傷,他用沒沾著血的左手輕柔地解開鐵絲,取下刀片。

“你覺得我是在傷害你嗎?”教士在男孩輕微抽氣的時候詢問。

“……也有好的疼痛。”男孩反應遲緩地回答。

“一切血肉都是腐草。不要進入喪家,不要去哀哭,也不要為他們悲傷。”雖然這麽說著,『伊拉斯謨』的眼中依舊凝結著濃郁的悲傷,“你們若不悔改,都要如此滅亡。”*

“你在說什麽呀,大哥哥?”夢野久作沒能聽懂對方背誦的經文。

“叫你悔改。孩子。”『伊拉斯謨』伸出右手輕撫男孩的頭,在夢野的臉頰上留下血痕,“一個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這樣為他歡喜。”**

“什麽……罪……”男孩沒能問完問題,整個人就軟倒在教士的懷中,教士抱著他站起來,許久才長嘆一口氣。

他擡頭看向四周,只見周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港口黑手黨清場了,一圈層層疊疊的站著都是黑西裝人士。

“果然已經來了嗎……”『伊拉斯謨』露出苦笑,“那麽還是繞不過你們啊。”

說完,他上前把昏迷的夢野遞給一個沒有因為恐懼後退的黑手黨成員,然後自己踉蹌地後退幾步,在一棵行道樹旁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伊拉斯謨』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奢華的會客廳,從坐著的沙發到面前的條桌,再到頭頂的吊燈和稍遠處的法式門,即使沒戴眼鏡看不太清,也能判斷無一不是名貴的古董。

教士身上所有的傷都得到了妥善處置,就連通常失血過多會有的後遺症也相當輕微。正當他用手掌揉搓著前額,試圖消除剛醒來難以避免的眩暈和視力模糊時,從身前傳來了中年男性清朗的聲音。

“歐呀,太宰君,我們的客人醒來了。”

條桌的對面隨即推來了『伊拉斯謨』的眼鏡。

『伊拉斯謨』頓了幾秒,皺著眉頭接過眼鏡戴上。

只見對面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大衣,頸上掛著紅色圍巾的男人,除了發際線比較清涼外,長相堪稱不錯。他身後則站著一個右眼纏著繃帶的少年。

是森和太宰的黑心組合。

“請問閣下是?”『伊拉斯謨』的臉上是一種半帶預計的疑惑。

“鄙人森鷗外,忝為森氏會社的社長。”

“也就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是嗎?”教士毫不留情地拆穿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