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圈套 愚蠢,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屋內, 雲秀已經帶涵兒去了他的房中溫書,這廂只剩了裴朝露一人。

未幾,人便帶來了。

裴朝露擡眼看她, 倒了盞茶放在空座上。

陰蕭若蹙眉,眼風環顧四周,除了帶她入內的封珩,並不見李慕, 亦不見孩子。唯有面前坐著的人,眉目平和, 卻隱隱帶著壓迫。

陰蕭若望了她一眼, 沒動。

“一夜霜寒, 喝盞熱茶慢慢說。”裴朝露也給自己倒了盞,捧起慢飲了口。

茶水咽下,再觀面前人卻還只是盯著她, 並未挪動步伐。

“那便我問,你答。”裴朝露手中捧著茶盞,汲取一點溫熱,“你是送藥來的?”

“對!”陰蕭若終於有了些反應,挑眉回道。

“誰讓你送的?”裴朝露又問。

陰蕭若沉默。

李禹並未主動要求她來,是她實在受不住李禹愛子心切, 遂毛自薦。

故而眼下,自然談不上誰讓她做事,原是她自個心甘情願的。

“你爹?”

“不是。”

“李禹?”

陰蕭若又不說話。

裴朝露擡眼,目光從上往下掃過,轉眼間手中茶水潑了她一身。拔了發髻上一枚扁平尖細的發簪給封珩,“一片。”

她出身將門,學禮儀, 懂謀略,然靖廷長公主育子,血腥殘酷的一面亦讓他們早早見識了,譬如裴朝露幼年時,便被母親時常帶在身邊,於暗牢中看刑官拷問探子。

母親手下人問話的手段,遠比大郢刑部花樣要多的多。

譬如這連根翹指甲,未見血流,先脫外甲。肉眼看著還是完好的一片,卻已經生生脫了皮肉。

便是眼下陰蕭若這般,她被封珩按在桌上,只覺一縷淡金寒芒掃過,正詫異發生了何事,轉眼右手中食一股鉆心的痛,“啊”的一聲慘叫出來。卻又不知傷在何處,明明是好好的一根手指。待想要縮手來看,一扯動,一片完整的指甲便脫落下來,伴隨著一股冰涼的血流,和背脊生出的冷汗。

“你帶人上山,毀了我女兒骨灰。我捅你一刀,本已兩清。”裴朝露從袖中掏出帕子,撩起她下顎,給她擦著面上薄汗,“眼下你來此請罪,還來送藥,實在是此地無銀。看在你長姐的份上,我且給你個機會,將話吐幹凈了。否則,待醫官再來同我說——”

裴朝露松開她,隔著帕子撚起那枚指甲,笑道,“便不是一片,一根,一只手這麽簡單了。”

說著,她將指甲擱在陰蕭若眼前,又用帕子捂在她血肉模糊的指頭上,裹起來按住。

“封珩,給陰二姑娘多按上會,好止血。”

止血是真的,痛也是真的。

陰蕭若初時還強忍著,待半柱香過去,三枚指甲落下,終於怏怏開口。

“那確乃良藥,是太子所贈。妾身不過心疼太子殿下思子之心,又因當日傷了貴人之故,誠心來示好賠罪的。”陰蕭若撐著一口氣,將話吐出,“難不成用了有什麽問題嗎?虎毒不食子,太子殿下尋來特地給小郎君治療啞疾的。”

“殿下就是想見一見小郎君,如此想著小郎君若能開口言話,讓您開懷歡喜,您便願回去了!”

陰蕭若喘出一口氣,“您當真生在福中不知福,太子殿下這般珍視您,妾身若能得他待您的一半好,便是心滿意足了。”

裴朝露生就一張芙蓉面,又是桃花目。年少愛笑,嬌憨甜糯。如今滄桑歷遍,來不及悲痛仇恨,便先鑄了悲憫。

“封珩,尋個醫官給她治傷。”裴朝露看了她片刻,微微嘆了口氣,“姑娘年少,且多與你長姐同行。人生在世,聰慧些總是好的。”

“愚蠢,是要付出代價的。”

陰蕭若聞言,一時有些發愣。

“齊王殿下未醒前,我需留著你。”裴朝露話畢未再多言,只讓左右看好陰蕭若。

自己起身立在門邊,眺望李慕那間廂房。

“封珩,派個人去問問,殿下如何了?然後抽個手中無事的醫官來回話。”

昨晚種種串珠成鏈,在腦海中飛速連起來。

說什麽今個去騎馬,原是他哄涵兒的,亦順帶瞞過了她,支開她倆趁著這個功夫,聚了那般多的醫官入寺中,當是喚來驗藥的真假。

治療啞疾的藥——

裴朝露深吸了口氣,涵兒今年六歲,不能開口說話已經兩年多。能說話的時候才將將學會一些簡單的話語。他們母子見面又少,她原也沒聽過他喚幾次“阿娘”,若是真有能治好他啞疾的藥,她自然毫不猶豫地給他用下。

當年在宮裏,多少太醫都束手無策,尋不到病因,便也無從下手。只一次次試著用藥,一次次希望升起,又一次次跌進谷底。

李慕未知前事,然這般做,是怕藥有假,怕自己希望再失望,扯動心緒。

裴朝露仰頭抵在門上,望漫天流雲,只覺鼻尖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