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補更 孤,先去看看太子妃。

距離陰家祖宅數裏處的東南角上, 坐落著一座三層小樓。

胡楊高挺,葉闊清香,地上河西菊如鵝黃絨毯, 朵朵開放。大樹繁花間,庭院深深,辟出一條寬道,直通正廳。

這是陰氏別苑私宅, 如今太子李禹私服而來,便住在此間。

早膳時分, 紫榆翹頭案邊, 陰蕭若正在指揮侍者上膳。牛乳, 胡麻粥,梧桐餅,沙蔥牛肉餅, 並著六碟小菜,最後上來一道冷胡突鲙和烤駝峰。

“邊陲之地,比不得中原富庶,委屈殿下了。”陰蕭若藍羽白裙,杏眼流波,臉頰一點星輝閃爍, 俏麗又明艷,只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冷胡突鲙,又夾了片駝峰奉給李禹。

冷胡突鲙魚肉滑嫩,面片勁道,一貫是李禹愛吃的膳食。那烤駝峰切得如同蟬翼,雖是滋滋冒油,但以煸炒過後的麻椒佐味, 用來油而不膩,是秋日滋補禦寒的尚好之物。

“果腹之物,無需強求。”李禹慢裏斯條地用完面片湯,接著將那片駝峰嘗過,清俊溫和的面容上更是如水溫情,“這駝峰可是取自未見天日的奶駱駝?”

“嗯,如此肉質細嫩些。”陰蕭若立在一旁,淺聲道。

“不錯。”李禹擱下象牙箸,面上容色卻淡下兩分 ,“只是如今世道,如此佳肴委實奢靡了些。且還是一頓早膳,孤用之有愧。”

“太子殿下……”這樣的話落下來,陰蕭若不由有些難堪和局促。

“但到底是姑娘一片心意,孤受了。”李禹說著,自個又夾了一片,垂眸細細用著,冠玉般的面龐上笑意重新浮起些,“孤來此小半月,有勞阿若了。”

話音落下,他又夾了片駝峰,往一側的屬下遞了個眼神。

下屬看到,趕緊揀出一副碗筷置於空座之上。李禹放入駝峰,眉眼愈發親和,只轉了眼波,含笑道,“姑娘也嘗嘗。”

陰蕭若還在方才他一句不輕不重的指責中懊惱,想著說些什麽彌補。不想,轉瞬卻是又受了她所為,不僅如此,還邀之共用。這些皆不論,只那一聲“阿若”喚來,陰蕭若便覺心中酥麻,被磕出一道小口,似有溫泉脈脈流淌,熨帖過心扉。

面前人是來自長安的天潢貴胄,有著和她想象中一樣的如玉姿容,風流體態。她自也見過戒塵俊美清貴的模樣,但那人冷得如冰似霜,哪比的上眼前人清雅溫和,春風化雪。

“謝太子殿下。”陰蕭若面上尚有瞬間浮起的飛霞紅暈,然舉止卻是爽朗,只將那駝峰用過。遂又給李禹添了一碗胡麻粥,自個飲了盞牛乳。

兩廂無話,待兩刻鐘過去。方各自用膳畢,由侍者伺候著漱口凈手。

“殿下,若無事,妾身便先回去了。苦峪城處自有人時刻盯著,您不必費心。”

用膳時分,陰蕭若心中來回濾過。

這近半月的時間,都是她往來隨侍再側,太子用人所需,亦是用的她手下親兵,對她還算信任。今日一句“阿若”當是對她的認可,有些話總要挑明地好。

“殿下,妾身先前莽撞,得罪太子妃,損毀了太子妃之重物,實在心中愧疚。若可以、能否借您金面,許我同她當面認個錯。”

李禹緩了片刻,方擡起雙眸,笑道,“孤聞你亦受了傷?可痊愈了?”

“謝殿下關懷,已經無礙。”

“擡起頭來。”李禹靜望了她片刻,話語依舊溫和,“孤之太子妃,恩怨分明。你開罪於她,她自己動手罰你,如此事件亦是翻篇。你不必再放於心上,再者,她……”

話至此處,李禹驀然黯了黯神色,只輕嘆了口氣,自嘲道,“往後,她亦不是孤的太子妃了。”

陰蕭若擡首又擡眸,控制心中歡喜。

“山河破碎,孤只能保她性命。太子妃之尊位——”李禹竟是紅了眼眶,“孤用來許給兵甲之家,但願能復我李氏山河。”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啞淡,“這些日子,讓姑娘見笑了。借姑娘人手暗裏尋她,實在心中思念,然能知曉其安好,孤亦安心了。”

陰蕭若默了默,見面前人負手起身,眺望遠方天際,竟是一派蕭條模樣。不由上前慰道,“殿下乃長情之人,太子妃得您如此牽掛,妾身實在羨慕她。”

“然,殿下為家國而舍一己之情愛,妾身更是敬佩。”

李禹寡淡地笑了笑,“只是委屈後來人,孤之一生怕是難再動情之一字。只是孤僥幸思之,姻緣二字,或許亦非情愛不可長久,有利益有目標也是可以維系的。”

陰蕭若未再言語,只接上他側首頭來的目光,輕喚了聲“殿下”。

李禹合眼微笑,亦是默聲不語。

陰蕭若拱手離去,人影消散在秋日初陽中。

“殿下,陰家有二女。按吾等暗中打探,這次女陰蕭若的確不錯,但相比其長姐陰莊華,卻要遜色些。”唐亭回稟道,“而且陰家兵甲,大多控制在這長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