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千裏迢迢(二更)

宋堯風塵仆仆地趕到肖義寧家,擡手理了理亂作一團的頭發,這才接著按下門鈴。

鈴兒才響一聲,門就從裏面打開了,肖義寧低眉順眼,笑出了幾分諂媚:“嘿嘿,宋科長,好久不見。”

宋堯什麽也沒說,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肖義寧立刻夾著聢,垮下嘴角,低頭認錯:“宋科長,我錯了,我知情不報,大錯特錯。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也算我爹了,就原諒兒子這一回吧。”

“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宋堯沒那個心情和他扯淡。

肖義寧又說:“看在我收留小翁有功的份兒上,就讓我將功抵過吧。”

宋堯越過他,目光在屋裏環視一圈,客廳沒人,他又推開廁所門,還是空的。

“人呢?”宋堯問。

肖義寧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那兒。”

宋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客廳地上鋪著一件毛毯,毯子底下鼓鼓的,看起來確實貓著個小呆瓜。

“你就讓他躺地上?”宋堯一個眼刀刮在肖義寧身上。

肖義寧一個寒噤,有苦說不出,真叫一個冤枉!

小翁明明是被宋科長嚇得趴地上起不來,再說了,他家有地暖,躺地板上一點也不冷!

宋堯沒再理會他,顧自走到毛毯下的小鼓包邊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整天都忐忑不安的心臟在這一秒,終於落回了胸膛裏。

他緩緩蹲下身,輕輕喊了一聲:“呆子。”

毛毯底下,翁施心亂如麻,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宋科長,他要說什麽呢,要做什麽呢?

一切都發生的好荒唐,又好突然。

他本想趁著這個短短的春節假期,好好厘清他與宋科長的關系,思考下一步應該去往哪裏。但一切客觀理智的計劃都敵不過突如其來的情緒崩塌,他在還沒有想清楚的時候,和宋科長說了要分手,對著宋科長又哭又鬧,害得宋科長連年都不能好好過,匆匆忙忙趕到了他身邊。

翁施覺得自己好壞、好討厭,就像偶像劇裏最作、最任性、最討嫌的那類主角,總是有意無意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樣子,可憐巴巴的,明明對方什麽都沒有做錯。

——不知道宋科長會怎麽想我……

翁施好沮喪,宋科長一定因為他的無理取鬧而生氣了吧,宋科長對他的喜歡一定變少了吧。

還未徹底消散的酒意在他心口激蕩,泛起一陣陣的酸疼。

他在被子裏不說話,宋堯找了他一整天,正是心急如焚,擡手剛想強行掀開被子,指尖碰到毛毯的一霎那,他的動作忽地停住——

兩秒後,宋堯閉了閉眼,收回手,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蹲在他邊上陪著。

“躺在地上幹嘛,”宋堯問他,“冷不冷?”

小鼓包不動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宋堯輕輕笑了一聲:“裹得這麽嚴實,熱不熱?”

小鼓包還是不動彈。

宋堯看著他,目光有幾分急切,卻又異常溫柔。

小呆瓜變成小鵪鶉了,估計是想起中午在他面前大哭了一場,現在正覺得丟臉呢吧。

要是放在以前,宋堯鐵定沒這個耐性,早就掀開被子把人摟在懷裏,先往他屁股上呼兩大巴掌,先懲罰他口不擇言,說出要分手這樣傷人的話,然後再問清楚怎麽回事,為什麽到了高鐵站卻沒有回老家,問他究竟是在怎樣的環境裏長大的。

但這一次,宋堯忍住了,他希望翁施知道,在他面前,翁施永遠有任性的權利,可以想哭就哭,想鬧就鬧。

在來的路上,宋堯一直在想,也許他以為他對翁施的好,反而給了翁施一種居高臨下、甚至是“施舍”的感覺。

酒後的第一次,明明他是清醒的那個,是他沒有按捺住自己的欲望,事後卻對翁施說“是你睡了我,你要對我負責”;明明他精心準備了好久,想要翁施搬到他這裏來,卻不肯直接發出邀請,而是以“需要你做飯做家務”的理由,拐彎抹角地把翁施哄來;明明他那麽需要翁施,卻總是口是心非,想盡各種借口,給翁施一種“看吧,其實是你特別需要我,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你吧”的錯覺。

宋堯喜歡逗弄他,喜歡看他吃癟時候面紅耳赤的樣子,像逗弄一只小貓,時不時就撓一撓。

久而久之,卻讓小貓真的覺得,也許他只是撓一撓我,他只是覺得我好玩罷了,他並不是真的需要我吧。

宋堯伸出一根手指,在小鼓包上邊輕輕戳了戳,軟軟的。

隔著一層毛毯,翁施身體一僵,呼吸都落下了半拍。

感受到指尖下的身軀變得僵硬,宋堯無聲嘆了一口氣,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要不要和我說說話,”由於過度疲憊,宋堯嗓音略顯沙啞,“要的話就把腦袋鉆出來,不要的話也沒事,就撅一下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