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死得其所(第2/3頁)

於是他躺回床上,抱著枕頭繼續“哼哼哈哈嘿嘿”,王明哲被他蕩漾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都說充實使人快樂,翁施算了算,那他一天有二十三個小時都挺快樂,還有一小時令他空虛、悵惘、低落和迷茫。

唉,他和偶像怎麽還沒見上面呢?

前陣子,尚隊長前腳出差剛回來,後腳就碰上一起特大傳銷案,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帶隊蹲點調查去了,出現在局裏的時間屈指可數,通常是回來做個匯報喝口水就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加上物證科這段時間也不清閑,翁施在鑒證室一待就是一整天,根本沒機會去和偶像訴衷情。

翁施剛做完一起指紋鑒定,洗了手消了毒,精疲力竭地在工位上坐下,從筆筒裏摸出來一把鑰匙,“啪嗒”一下打開上了鎖的抽屜——上上周宋堯照例去開組織部的思想大會,開會中途回來休息,又罵罵咧咧地擠了一大坨蜂蜜沖水喝。

翁施眼睜睜看著那甜蜜、粘稠、黃澄澄的蜂蜜湧進了黑色馬克杯裏,被溫水吞噬,葬送了年輕的生命,可以說是飽嘗心痛的滋味。

宋科長喝一次的量,夠他細細品嘗一星期了。

翁施痛在心頭口難開,等宋堯走了,他立即把蜂蜜重新鎖進抽屜裏,暗暗發誓這回說什麽也不拿出來擺桌上了。

而現在,他看著漸漸要喝空了的蜂蜜瓶,一時間悲從中來,深深嘆了一口氣。

仿佛他和偶像的緣分,也像這蜂蜜一樣見了底。

“唉,唉!”翁施渾身無力地靠著椅背,一個人唱出一首詠嘆調,“唉……”

“幹嘛呢?”宋堯從他身後經過,屈起兩指在他腦殼上一敲,“唉聲嘆氣的。”

翁施隨口謅道:“我給大肥送喪。”

大肥是一只實驗鼠,今早獻身於科學,被宋堯剖了。

宋堯攤在沙發上:“你要不再給大肥定制一套高档別墅,燒給它。”

昨晚上新聞還說了,最近喪葬用品價格上漲迅猛,一個紙別墅,起碼大幾百。

翁施一本正經的樣子仿佛在做述職報告:“大肥不需要別墅的。”

“你怎麽知道?”宋堯吹了聲口哨,“大肥和你說的?”

“那倒不是,”翁施認真地說,“因為大肥死得其所。”

“……”宋堯“撲哧”笑了一聲,接著閉上雙眼,“我眯會兒,你也歇二十分鐘,一會兒小肥你操刀。”

大肥後面是小肥,還有多少小白鼠排著隊,拿著死得其所的號碼牌。

肖義寧和王冕被調去档案室整理卷宗了,整個物證科就他們兩個人。

空氣裏安靜的只有宋堯悠長的呼吸聲,翁施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

他趴在桌上枕著手臂,肆無忌憚地看著他的宋科長。

昨天晚上宋科長又沒怎麽睡,說西城那邊出了個搶劫案,現場有個腳印取材困難,淩晨三點多向宋堯打電話求助。

翁施去年在另一個地方的分局實習過,這種小案子通常是叫不動專家的。

殺雞焉用牛刀,不是大案要案何必要專家親自出馬?

但宋堯立刻就趕過去了,翁施早上才知道情況,也立即去了西城支援,無意中聽到西城的警員說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無論大事小事,只要有求於宋科長,不管什麽時間什麽天氣,他總是會來親自指導工作。

宋科長,宋科長,和他見過的所有科長都不一樣的宋科長。

都說殺雞焉用牛刀,但在宋堯眼裏,根本沒有什麽雞牛之分。

他所捍衛的,是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是一方安寧,是公平正義,而這一切沒有輕重緩急之分,是責任和使命。

翁施唇角不自覺地緩緩上揚。

上周局長給他們三個開了個會,說他們不會全部留在市局,一個月後會根據他們的表現擇優錄用,其余兩個人可能會被調派到地方分局。

翁施當時就在心裏暗暗想,我要留下來,一定要留下來的。

如果說一開始他是為了尚隊長才選擇報考了新陽市局,那麽現在,他好像找到了真正想要留下來的理由。

宋、堯。

兩個字,十三劃,翁施的手指在桌面上寫了好幾遍,然後安心、沉靜地閉眼睡了過去。

宋科長一定是最好的領導,無論他被調到哪裏,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宋科長了。

然而,十五分鐘後,翁施準時醒來,看見宋堯正在擠瓶子裏最後僅剩的那一點蜂蜜——

“啊!”他短促地驚呼一聲,“別!”

“怎麽了?”宋堯扭頭,“做噩夢了?”

翁施簡直悲痛欲絕,顫抖地咬住下唇,忍辱負重地搖了搖頭。

“那你叫什麽?”宋堯呼了一口氣。

“我未雨綢繆,”翁施滿臉寫著絕望,“提前給小肥送喪。”

“牛逼的你,”宋堯倒了溫水進杯子,仰頭咕嘟咕嘟就把蜂蜜喝完了,“對了,有陣子沒見到你這蜂蜜了,估計你不需要了,我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