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感謝的方式

這個會遲遲沒開完,下班時間了宋堯還沒回來。

肖義寧在廁所裏抓了把頭發,頂著油光鋥亮的一個腦門去和小毛約會了;王冕說他要去參加本市一個富二代聚會,地點在皇室會所,每人最低消費一千三。

翁施看了看時間,心說要不等等宋科長吧,他開了一下午會肯定很累的,回來看到辦公室空無一人,多寂寞啊。

他想到自己讀高中那會兒,摘除腺體後他就住校了,周末也不怎麽回家。

有個周六,翁施爸爸打電話來,讓他去一家店買桃酥,翁施那時候是叛逆期,嘴硬說我要學習,沒時間。

其實就算爸爸不說,翁施也打算要去買的,弟弟今天生日,他記得弟弟最喜歡那家連鎖店的桃酥。

但不巧的是,學校附件的那家店偏偏閉店裝修了,最近的另一家店也隔著二十多公裏。

那天很熱很熱,三十多度高溫,翁施不舍得花錢打車,又是轉地鐵又是轉公交的,買到了桃酥後又是一通折騰才回到家,家裏卻不見一個人影。

原來他們都去飯店給弟弟慶生了,卻沒有人通知他一聲。

他永遠記得那時候的感受,明明他有家,卻好像無家可歸了;明明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他卻想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仿佛全天下都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雖然這麽類比有點兒矯情,但翁施記得宋科長說過物證科就是他半個家,白天忙忙碌碌的,回了家都盼著有個人等著。

被等待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惜從十五歲之後,翁施再也沒有擁有過這樣的幸福。

等到八點多鐘,翁施被空調吹困了,坐在椅子上打盹,王明哲發消息說剛才人事部來要房租了,問翁施繳了沒。

說到錢翁施可就不困了,他精神抖擻地調出備忘錄看了眼,七月一號,是該交錢了。

他們現在住的算是市局分配的宿舍,租金比外頭自己租房便宜不少,一個月八百,季度結算,一次得交出去兩千四。

翁施摳摳搜搜地想,夠抵他試用期一月工資了。

唉,讀書的時候總盼著出來工作,工作了吧又覺著還是在學校裏好。

學校裏沒有吃了他飯還不報銷、擠掉他小半瓶蜂蜜的宋科長。

他聯系了人事部的負責人,主動繳納房租,對方卻說你下個Q的錢已經繳清了。

“下個Q?”翁施沒懂,“Q是什麽,我只知道宿舍樓網不好,下個電影挺慢的。”

“就是下個季度,你這小年輕,英語怎麽學的?”對方就差把“土鱉”兩個字直接說出來了。

翁施撇嘴,搞人事的這群叫HR的就是挺能裝,中不中洋不洋的。

哎不對!他平時花一塊錢都記賬,不可能忘了自己交沒交房租,他確定他還沒交錢。

“宋科長啊,他幫你交的,”對方說,“你還不知道啊?那你自己去問他吧,bye。”

掛電話前,這HR又問了一句:“Q你聽不懂,bye總能聽懂吧?”

翁施心說我不僅能聽懂bye,我還能聽出你是個傻逼。

掛斷電話後,翁施一下子還沒緩過勁兒來。

宋科長幫我交房租了?這怎麽一回事?

難道宋科長看出我囊中羞澀、一貧如洗,所以效仿雷鋒做好事不留名,默默替我繳納了下個Q的房租?

他越想越覺著是這麽一回事,回頭再看看自己那落了鎖的抽屜,實在是心胸狹隘斤斤計較。

翁施又感動又慚愧,默默打開上鎖的抽屜,將那瓶蜂蜜重新放回了桌上。

我也應該大度點兒,宋科長想喝就給他喝吧。

等到了八點半,宋堯總算回來了,見物證科裏還有個呆瓜,頓時有些詫異。

翁施就和一只出籠的小鳥似的,撲棱著翅膀飛到宋堯跟前:“宋老師,您替我交了下個Q的房租嗎?”

“下個Q?”宋堯沒反應過來。

翁施嘿嘿笑了聲:“就是下個季度,我和人事新學的詞兒。”

“別跟那群傻逼學,”宋堯哧了一聲,擺擺手往辦公室裏走,“我交完了,你安心住著吧。”

翁施囁嚅著說:“那、那等我發了工資,我就還給你。”

“還什麽還,就當報銷款了。”宋堯似笑非笑地說。

“宋老師?”翁施忽然有些驚慌,“你、我……你你你……”

你怎麽知道報銷的事情!

“成天掖著那幾張發票,我能不發現嗎?”宋堯在翁施額頭上點了一下,“幹物證的能這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這個動作對於翁施而言有些親昵了,他愣了一愣,擡手揉了揉腦門:“那你都知道了你還不說。”

每回他欲言又止地找宋科長想報銷,宋科長指不定在心裏怎麽取笑他呢!

翁施搓了搓臉蛋,想想還真是害臊。

“怎麽?”宋堯戲謔地看著他,“喲,還不好意思了?我看你攢發票的時候臉皮挺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