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你莫走

朱興德猜到了這一家人有點兒家底。

要不然不能有兩輛毛驢車,還帶著像長工一樣的幾位仆人出行。那幾位仆人一路上都不敢多摻和一句。

另外,聽說是婦人的老爹生病了,這一家子才在大冬天不嫌費事兒遠行,想讓姥爺看一看孫兒們。

別小瞧回去看嶽父這事兒。

這全是細節。

對於農家來講,住得近都不一定會時常走親戚。

要不能有那麽句話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重男輕女的人家,還會時常罵女兒是賠錢貨。這都是有原因的。

因為沒招,普通農戶家真是太窮了,做女兒即便有顆孝順的心也要挺著,畢竟回趟娘家哪能空手回?空手那不等於回娘家白吃大戶去了嘛。而對於有些父母來講,說句最實在的,你啥也不拿,只嘴上說孝順是不是也太虛頭巴腦了?咋能看出你孝順來?

就算親爹娘不嫌,兄嫂還膈應呢。本來飯就吃不飽。

更不用說這種遠距離的娘家了,回去一趟要搭著路費、住宿費、牲口的嚼頭、帶回去的四盒禮錢,會多出許多費用。有許多婦人,可能從出嫁那一天,直到父母死了都沒有再回去娘家。

所以說,眼前這一家子,一定是有些家底兒的,才敢在大冬天的,為看一眼娘家爹折騰。

可是,讓朱興德沒想到的是,人真是不可貌相。

深夜,當隊伍隨著這一家子進了村才知道,這一家子在外面屬實低調,大概是怕遇到不懷好意的劫匪之類的,才坐在簡陋的毛驢車裏,穿的衣裳也是灰撲撲的。

這一家人,居然是村裏有名的地主之家,村裏人一大半給他家幹活種地。

漢子的親爹還是族長。

家裏只有這漢子一個小子,下面有四個妹子。

再看人家那幾進院的大宅子,雖然能看出來蓋的不倫不類,和城裏那些正經的富宅不一樣,起碼照梁賊人家的宅子差了許多精致和豪華。

但是看那占地面積,那一間間連成片的房屋、青磚的高墻,好些玉米樓子、占地均勻的牲口圈,連柴火垛都被籬笆墻圍住堆積半條街,看的朱興德心裏湧出一陣陣眼熱。

朱興德和羅峻熙不同。

羅峻熙甭管有錢沒錢,人家在外讀書,見過的風景和領略的見識,自然比朱興德多得多。

羅峻熙就差進京,站在黃圈圈外翹腳看一眼皇宮了。

可此時這戶姓秦人家接地氣的建築、農家院子的大氣,忽然就讓朱興德對明年蓋自家新房有了具體的輪廓。

以前,朱興德想起建新房,雖然積極且期盼。

畢竟老婆孩子熱炕頭嘛。

住透亮的大房子,院裏鋪點兒走路的磚,別再下雨陰天在家都是一腳稀泥,永遠沒個幹凈的時候。再出行有車拉著,家裏有些余下的銀錢抵擋天災,以上是每個鄉下漢子的夢。

但是他每次想象房子總感覺虛,都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這回妥了,朱興德望著秦家的房子,感覺往後再想象新房子,心裏已然有了輪廓。

“朱壯士,我老漢都不知該咋感謝你啦。你是不知啊,我就這一個兒,下面生倆孫兒。聽了我兒和兒媳講完那石橋的事兒,說你是冒著車翻的損失,攔了又攔,那倆犟種竟然還和敢死隊似的非要過橋,逼迫的你,恁是派了好些個弟兄們看守他們,才讓我兒、我兩個孫兒免去災禍,我這心啊,既後怕又感動的直心暖,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

秦地主說到激動處,那可叫差些斷子絕孫,絕對的雙重救命之恩,一抹眼淚道:

“多的就不說了,明早有空閑再敘。

反正往後這就是朱壯士半個家,啥時候路過都必須要來家住住。

你要是客套,才會讓俺們一家子心不安。你不來,往後我都得找你。

今日時辰不早了,就不耽擱朱壯漢你們休整,略備些熱湯熱飯犒勞一番弟兄們,快請進。”

這位秦老漢熱情的,一副像是怕朱興德不吃他家東西的模樣,緊緊拽著朱興德的胳膊朝屋裏走。

就沒見過熱情似火成這樣的。

至於秦老漢的兒子兒媳就更是了。

秦老漢的倆小孫兒被抱走睡覺,那對兒夫妻卻顧不上一路奔波的疲勞,非要事事親自安排。

又是喊家裏幹活的婆子給快些做些好飯好菜,不準用高粱飯,必須二米飯壓的實實的盛到碗裏,現取的豬肉凍的邦邦硬就用熱水泡泡,肉的浮面軟一點兒就切片,總是不能讓吃素,必須有肉。

又是張羅家裏長工去幫忙卸車,搬空倉房裏的雜物,愣是大半夜的,給朱興德他們用極快的速度倒出一間空倉房,專門存酒用。以免放在外面凍。

男人被地主老爹提醒,還極為懂事兒的將倉房鑰匙主動交給朱興德,主動交代家裏三代人姓甚名誰,家裏還出了一位妹夫是做官的,現在哪裏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