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二十二更

所以說,甜水這裏,目前在張瞎子家裏多喂點兒水,再從杏林村那裏拿回藥,熬了喝完就沒啥大事了。

而秀花這裏,此時,藥也已經煎完了。

閉氣是因為怒急攻心。

白玉蘭端著藥湯,先問小外孫女那面咋樣,聽完徹底放下心,都顧不上多問張瞎子兩句,就端著湯藥急忙去小屋給秀花一勺勺喂藥。

“娘啊,娘?”

秀花被灌完藥悠悠轉醒:“甜水?”

“甜水沒事兒,娘,咱大夥都沒事兒,就你有事兒,你可別嚇唬我。”

白玉蘭說著話,眼淚吧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剛才她娘直挺挺倒下那一瞬,她感覺心都一空。

現在滿滿是後怕。

而就在張瞎子剛走到左家大門這裏時,屋裏忽然爆發出娘幾個的哭聲。

張瞎子聽得當即一嘆,靠眼前微弱的光,摸索到左撇子的胳膊拍了拍:“唉,攤上了,你就要多擔點兒事啦。”

左撇子說:“是,老哥,俺小外孫女那面就要讓你多費心。對了,我嶽母和我小外孫女的藥方子錢是多少?”

左撇子還沒說完,張瞎子就擺手道:“你眼下說這個幹啥,快進屋先看看那娘幾個吧。”

屋裏。

白玉蘭眼角還掛著淚,就震驚地望著秀花,聽秀花嚎哭著說道:

“二百五十兩銀錢啊,那是我用二十年存下的所有家當。

裏面有我給人幹活,被雇主訓的像三孫子似的一點點掙的。

更有我和那兩個後到的老頭子,過日子留心眼一點點攢的。”

是真的一點點攢下。

秀花從來沒有這麽哭過,此時卻哭得像生無可戀般,語無倫次,訴說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心酸:

“那倆老頭子,都曾給我買過帶花紋鏤空的簪子。

可好看了。

那手藝錢都比那簪子貴。

像是最後的那個,十年八年下來,更是給我買過多少回。

其實每回我收到那種簪子,心裏都是非常稀罕的。

可我嘴上卻說著不樂意,不喜歡。

就稀罕那純銀的,沉實的,不喜那花裏胡哨的。

我是真不喜歡嗎?丫啊,娘是惦記著,只有那樣實實惠惠的銀簪銀鐲,剪了往後當銀錢才最實惠,你知不知道?

我還幹過好些,自己都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惡心事兒。

我拿那簪子鐲子借用給別人掙錢。

過年過節或是秋收相看人家,那莊子裏婦人都知道能朝我借到首飾,只要給銅板。

我和第二個老頭子過日子,我還和人家謊報家裏的家用,家裏買鹽花八十文,我愣說一百。恨不得母雞下仨蛋,我說就下倆。回頭省下的那一個雞蛋換了銅板,我就單放起來。

和最後那老頭子過日子,我還給四處牽線賣牛頭。

誰家有個大事需要牛頭這種不好找物什,我背地裏在中間掙差價,我等於是掙自己家的。我都嫁給人家了,卻在幹這種事兒。

人家五兩銀錢買的,我愣說三兩。

我還趕牛時,給人牛奶倒動出去賣了不少。

提前去和那做點心的說好,你買別人家的有成本,我家見錢就賣,只是一點,你要有人等在那裏,還不要可著一頭牛擠奶。你每頭都擠點,然後給我串大錢就走吧。”

秀花哭得很傷心,她監守自盜啊她,繼續說道:

“整得那老頭子,一直以為家裏牛群產奶,自來就是產那些呢,哪裏想到是我幹的。

後來東窗事發,不是牛奶事發,是我借簪子鐲子耳墜子又不生孩子偷摸喝藥,那老頭子發好大的火氣。

丫啊,你是不是一直認為,娘這脾氣好像不會哄人?

你錯了。

事發後,我伏低做小一年半呐。給他洗腳喂飯各種好聽話都快要把我肚裏說沒詞了,嗚嗚,我圖的是啥?是舍不得他個老頭子非要和人家繼續過日子嗎?

不是,是我尋思一年五兩八兩的,當玩似的就能榨出來,跟他繼續過,我還能多榨幾年。我要是出去給人做婆子,都不如在他那裏繼續幹。我得給他哄好。

丫啊,你明白不?

你的這個娘,就這麽尋尋摸摸的,逮空就藏錢,四處掖錢,最後我劃拉劃拉該賣的賣,老早就像做賊一樣弄這麽一張銀票,等到那老頭子死了,我還怕人家兒子們發現這筆錢,我是縫褲襠裏日夜睡不好覺帶來的。

那錢等於是我二十年來,用盡所有小心思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點點攢下來的。

啊啊啊,我的錢!”

“娘?”白玉蘭聽完,都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了。

小豆和小麥也聽懵了。

原來外婆丟了那麽老多銀錢。

也更吃驚於,外婆這些年在外面過的日子。

這是她們第一次聽外婆講起這些。

那面,白玉蘭摟著秀花讓平靜些:“娘,我懂,我懂,你別再給自己氣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