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毫無人煙的羊腸小道上,只有一輛騾車在前行。

朱興昌腦袋上的傷口綁的嚴嚴實實。

他才眯瞪一會兒,再一擡頭,三弟就將車趕錯方向。

“你走岔道啦!”

朱家大房這幾個坑貨,只有朱興昌小時候隨他爺、隨他親叔來過幾回縣城,剩下的全沒出過遠門,最遠就是到鎮上。

還真不是他們故意閉塞。

對於大多數的莊稼戶來講,沒事兒去縣裏幹啥呀。來回不方便沒個車,吃住哪哪都要錢,那是他們能溜達得起的?

朱老三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難怪越跑越覺得不對勁兒,他之前還納悶過怎麽沒個趕路的人,急忙將車調轉方向,口中埋道著:

“大哥,你別一會兒一覺行不行。才出縣裏,你不是剛醒嗎?四面八方全是岔路口,我沒來過,等我跑到咱鎮上的路,你再睡。”

朱興昌捂住腦袋,很想吼出你句:“你當我是困嗎?我是控制不住的犯迷糊。”

但哪裏有力氣喊,其他人也打蔫。

出門這幾日,朱家大房幾人頻頻出狀況。

最開始折騰到鎮上,才松口氣,結果聽說,那有本事能治腦袋的郎中走了,頭一天走的,家裏老爹去世,人家回去服喪了。

那還有沒有別人能看啦?

挺大個鎮,愣是沒有。

小病行,那腦子滋滋冒血的事兒,還直嚷嚷想吐迷糊,一摸,裏面像是有個腫塊,鎮上另一家醫館坐堂的郎中極為年輕,只敢給開點止血的簡單包紮一下,讓趕緊去別的地方別耽擱。

那去別的鎮上看病?應該有那歲數大有經驗的吧。

還去什麽鎮上,快去縣裏,越大的地方,有本事的人越多。

年輕郎中看出朱家伯母他們的顧慮,年輕人手藝不行,心卻極好,主動寬慰道:

“你們別以為在小地方花錢少,到大地方就會花錢多,你那是誤解。

治病銀錢和在縣城鎮裏沒太大關系,和你兒子腦袋那傷嚴不嚴重、要用什麽藥有關系。

甚至於縣裏的藥多,備不住還能比鎮上便宜點兒。

你要是跑到其他鎮上看病,倒容易被拿捏住。只此一家,你治不治吧,人家說多少銀錢就得給多少。快別耽擱啦,去縣裏。縣裏藥堂四五家。”

由於以上原因,朱興昌被簡單包紮又被拉上車,朱家幾位一咬牙就去了縣裏。

這也是他們遲遲沒歸家的原因,連個送信兒的人都沒有。

要是在鎮上治病,最起碼能做到,遇到拉腳車或是熟人通知家裏一聲讓放心。

但是去了縣城,那路老遠了,別說遇不到去遊寒村的車捎口信,就是去他們鎮的車都沒見到。

而且朱家這幾位,到了縣城還直轉向。

好不容易安頓完朱興昌躺進醫館裏,朱家伯母尋思出去買點兒鹽巴,這樣的話,在醫館借鍋灶做飯不是能省點兒錢嘛,結果一轉身走丟了。

她看哪條巷子長的都一樣,還不認字。

當朱老三尋到親娘時,差些餓透嗆,算上趕路,他一整天沒進過一口食。

想買倆饅頭墊墊肚,娘還讓再忍忍。

說你大哥腦袋傷是個無底洞,帶的這點兒銀錢來縣裏看病,咱心裏本就發虛,這可是城裏。

城裏幹啥都貴,你就別買幹糧了,能省點兒是點兒,再忍半個時辰,娘指定讓你吃上飯。

緊接著第二日一早,陪同來的朱老二又丟了。

朱老二丟是有緣由的。

頭天晚上,朱老二朱興安在縣裏醫館的凳子上,雙手抱胸取暖,靠墻坐著對付一宿。

醫館沒有地方住。

朱興昌住的治病小單間,除病人有板子躺著,再就是有個長條凳,朱家兄弟讓給親娘住。

他們兄弟倆一個靠墻坐一宿,一個跑到外面騾車上。

朱老三不舍得讓騾子挨累,將車板卸下來,啥也沒鋪,只身上蓋塊草席子在外面睡的。他睡的倒是挺香。

但他心事重的二哥,靠墻坐著,卻聽了半宿親娘的哭聲。

聽到親娘邊哭邊念叨:

說他大哥使上藥也不見好。

說再這麽下去,治病銀錢流水一般嘩嘩流沒,這可咋整。

朱老二聽的那叫一個鬧心還自責,一茬火接一茬火,再者,坐著沒法睡覺。

所以天沒亮,他就出醫館尋思溜達溜達,要不然心堵得沒條縫隙。

這一溜達,就遇到有人喊要扛沙袋子的,給錢,現結,一袋仨銅板。

朱興安擠到人前、跳腳爭取:“我我我!”

然後朱興安蜷縮著骨折的手指,為掙錢,大半天時間搶背了好幾十袋沙子。

餓了,朱老二就蹲在道邊買個燒餅吃。渴了,借燒餅鋪子的飯碗舀口涼水喝。

古代不像現代有電話能告訴一聲,沒丟,在幹活掙錢。

也就不知曉醫館那邊找他要找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