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手裏呀握著窩窩頭(兩更還多六百字合一)

甜水擦面油擦得香噴的,家裏人吃雞絲面,她不吃面,專門吃雞絲。

正翹著蘭花指,捏著幾條雞絲,張著另一只胳膊在院子裏飛呀飛,美呀美。

咱老百姓今兒真啊麽真高興,好吃的太多,都不知道該先吃哪個才最過癮。

小稻喊她:“老實回來吃飯。攏共就一只雞,就那點兒雞胸脯肉,你都吃了,別人還怎麽吃面,那還叫雞絲面嘛。聽娘的話,看你爹一會兒對你瞪眼睛。”

東院吳家胖孫子,蹲在墻角一邊聞味兒一邊偷聽,終於破了謎:吃的是雞絲面,雞肉。

騰騰騰跑進屋:“奶,那院兒吃的是雞肉,哇!”胖小哇哇就哭上了。

哭的鼻涕流進嘴裏,透過窗戶扭頭看他家院裏的雞。

吳婆子還沒等安慰完最寵愛的孫兒,說咱家的雞還要下蛋呐,別學那院兒,吃完這頓沒下頓,到時候沒吃的左家就是地壟溝裏撿麥穗的命。甜水從老左家的叫聲又傳了過來:“那我不吃肉了,我吃紅糖棗餑餑,太姥姥。”

太姥姥秀花立即大聲應道:“噯,來啦,紅糖棗餑餑熱乎乎的出鍋嘍,給俺甜水拿倆,咱吃一個看一個,拿一個玩一個。”

“奶,你聽啊,那院兒還有紅糖棗餑餑!”

吳婆子的孫兒哭得更邪乎了,喊紅糖棗餑餑時急的跺了跺腳。

吳婆子一個頭兩個大。

因為不止這個孫兒哭了,外頭又饞進來幾個扯嗓門嚷嚷要吃肉的孫兒。

孫女們倒是不敢吱聲,但一個個也眼圈兒通紅,手指插嘴裏,站在門邊紅著眼睛怯生生看她。

別說吳家的孩子們了,就是大人也有點兒要受不住。

辣椒油的味兒太霸道,香得直朝人鼻眼裏鉆。

然後左家說話聲還沒有刻意壓低,吳家男人們都聽見了。

左家那大女婿在誇面條擀的勁道,說這才是真正的手擀面、刀切面。

還說面條上放點兒燙過的菠菜,白菜絲,黃瓜絲,蔥花,蘑菇絲,木耳絲,再往上面澆一勺辣椒油、蒜沫,調的醬油、醋,還有芝麻,辣椒油裏竟然有芝麻?他的天呐,外婆,真像樣,真舍得放料。熱湯還是雞湯,哎呀,吃一口,別看雞絲少,不吃肉都太中啦,給肉都不換,酸辣,比鎮上那酒樓裏的面還好吃,是不是小妹夫?

左家那小女婿,帶著笑意的聲音傳過來:“大姐夫,不止比鎮上酒樓,我認為縣裏的酒樓也比不上外婆的手藝,香辣味濃。”

聽聽,香辣、還味濃。

說完,那頭就呼嚕嚕吃了起來,好像還是三位女婿一起禿嚕面條。

吳家人沒看見現場,翹腳探頭就會發現,院裏吃面條呼嚕聲最大的其實不是左家三位女婿,而是二柱子和六子。

這倆人正吃的頭不擡眼不睜,吃的順鼻尖流汗,都不說話啦。

二柱子舉著大碗,連湯也一口不剩全幹,再來一碗。為面條,外婆,今日讓他幹啥都行。

所以說,吳家男人們伴著如此大的禿嚕面條聲,沒看見也能想象出來吃的噴香臉冒汗的畫面。

吳老頭使勁磕了磕煙袋鍋子,沖吳婆子吼道:“給娃們煮倆雞蛋。”

倆雞蛋夠幹啥的,這麽多孩子,分這個不分那個,孩子們聞著那院兒的香味,為爭半個雞蛋打亂套,兒媳婦們也在灶房打嘴仗。

吳婆子不得不一咬牙,煮了四個蛋,這才勉強夠分。

有了煮雞蛋,孩子們算是對付住了,不哭了,一早都給攆出去玩。

吳家成年人們,這才坐在桌前吃早飯。

清湯寡水的稀飯,大頭菜鹹菜,大醬大蔥,窩窩頭。

眼下幹活累,窩窩頭還不全是黑面,摻了點兒細面,也沒那麽拉嗓子呢。

按理,這是天天吃的,早該習慣,也應該能吃的香。

可是,今早卻忽然有些難以下咽。

吳家人,包括吳老漢和吳婆子這倆歲數大的能吃苦的,感覺心裏都不是個滋味兒。

此時就一個感受:我怎麽哭了?

沒錯,是哭,不是掉淚才叫哭。

想必你們也能看出來,我們正在心裏哭,或是馬上要哭了。

嗚嗚嗚。

眼淚啊止不住的流,止不住地往下流。

二尺的褲腰還要再勒緊啊,這樣才能不把口水流。

手裏呀捧著窩窩頭,菜裏沒有一滴油。

自從和西院左家打完架後,天天聞香味兒饞白頭。

你說,大家本來都窮得好好的,老左家非得起幺蛾子,日日這麽吃,誰能受得了。真想給老左家飯裏下藥,藥死他們。

吳家三兒子一摔筷子,氣哼哼站起身,欠揍。

“他家也不說關好窗戶。”

對,關窗戶。

吳婆子立馬爬上炕,左家不關,咱家關。

吳家吃頓早飯,悶出一鼻子熱汗,沒滋沒味總算吃完。

而老左家那頭……

你說鬧不鬧聽,又開始啦,又是秧歌又是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