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歡沁

關於羅峻熙在同窗面前窘迫這點,朱興德沒夢到,他是猜的。

在那個一文錢一文錢掙錢攢錢供兒子念書的寡母手裏討生活,寡母不易,你當給這樣人家做兒子的容易?

羅家看起來好像挺殷實,卻不敢花。

那羅母為人很摳門,朱興德多少理解點兒。

不曉得科舉到最後會花多少銀錢,也算不出來攏共能花多少銀錢。

畢竟那科舉,咱不懂也知曉。

不是那種定下來只要供三年、六年、九年有個盼頭,你說個數,咱能差不離兒算出束脩費的事。

它是那種:考不下來,只要是不認命,尤其妹夫年紀小,很有可能會一直重復的供讀書,誰知曉這一供要供多少年?

而小妹夫那寡母年紀只會越來越大,往後會更加幹不動,掙錢道又有限,地裏的收成年年月月就擺在那裏,那羅婆子她心慌啊,妹夫在她眼裏等於填不滿的無底洞。

就這,還只算計束脩費。

還沒算上次次去趕考需要準備的銀錢。

那羅婆子又沒去過城裏,朱興德猜測,備不住還不敵外婆見過的世面大。

村裏人就是這樣,甭管進城花的多不多,她們聽見城池字樣就覺得會老貴啦,窮家富路,踩人家地盤都貴。

所以朱興德自然不用做夢就知,羅母一文銀錢恨不得掰八瓣花,家裏有點存項卻總覺得不過是驢糞蛋表面光。那平日裏,能給妹夫多余的銀錢交交同窗嗎?

就依照村裏大多數老娘們的做派。

估計恨不得給小妹夫教的,最好在外吃飽飯回來還沒花一文錢才是聰明人。在外面不亂花錢能省則省的男人,才是過日子的好男人,才是乖孩子。

小妹夫只要有不必要的花銷,他都能想象出來那羅母指定會嘟嘟囔囔的說咱家窮,兒別去和外面有爹的比,等等亂七八糟的。

小妹夫不是有無意中提過,鎮上先生過壽,同窗們說買禮送去轉頭就送去,小妹夫卻要現回家一趟取銀錢。

可想而知,小妹夫那日子有個好過?

人家同窗招呼出去吃飯,妹夫得假裝在一邊看書,只能從旁眼巴巴看著。

日子一久,一個書院裏的,誰還搭理你?

羅母那個沒見識的不知曉這點,他可是知曉。

人家同窗出去趕考,定個獨立的小間,妹夫住大通鋪,心裏還得尋思:我娘掙錢不容易,我娘說啦……說啥?倒黴點兒的,趕考文書都會被偷嘍。

所以,真不是他朱興德喜好埋汰人,以上兩點還只是簡單打個比方,妹夫在外求學的委屈,和在同窗面前的窘迫,它壓根兒就少不了。

做大姐夫的,朱興德眼下沒個能力,不敢說出:“妹夫,你考一日,大姐夫供你一日的話”,那是吹牛逼了。

但是,他今日敢在全家人面前撩下:“姐夫往後盡力不讓你在外面比別人窘迫”,他卻是會說到做到。

像小妹夫身上只有一套深藍色布衣、一套青色長衫,那洗的都發白啦,他掏點兒銀錢給扯幾塊布,讓小稻給妹夫多做幾件體面的長衫,還做不到嗎?

像小妹夫往後再去書院,他讓嶽父準備點兒銀兩,單獨塞給小妹夫揣著,不止揣羅母那點兒可丁可卯的銀錢,還能有點兒過河錢一時和同窗有個人情往來,別讓人說咱為人差勁兒,他還做不到嗎?

像趕明兒他和滿山陪小妹夫趕考,他和滿山住大通鋪,提前給小妹夫定個單間,讓好好睡一覺再去考,這點兒事,他辦不到嗎?

“大姐夫,我用不著,倒是你,要分點兒賣豬銀錢的,你不過日子啦?”

羅峻熙怕二姐夫多想,當著二姐夫面前不好意思多說。

卻實打實的能感受到,大姐夫和之前不同,那話裏帶著對這個家濃厚的情意。

越這樣,他越想為大姐夫操心。也感動。咋看出來他曾被不少同窗瞧不起。

“不過啦。”朱興德到底年輕,哪怕夢裏遭受那事兒吃過虧,脫口而出就是這義氣話。

說完後,還憋不住笑啦。

頭發燒的亂七八糟,朱興德撓撓頭發道:

“唉,咱連襟幾個命苦,都是那種沒什麽兄弟命的人。

我家倒是有幾個,這次分家我算看出來,那一涉及銀錢,根本指不上。

咱老左家就更是了,咱家人太少。

有個什麽事,遇見個風浪,連個幫咱的人都沒有。”

朱興德情不自禁望向外婆,到頭來,要由這麽大歲數的人豁出命護住這個家。

外婆,你放心,在那夢裏我惹禍,在這現實,我接棒,幫你護著。

朱興德的目光,從外婆身上又轉到二妹夫和小妹夫身上:

“咱家人少,但咱家能螞蟻過河抱成一團,那不比兄弟多的強?

咱仨沒兄弟命,往後咱仨就是兄弟。

一家有難處,三家都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