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向生活請個假

今夜無眠的不止滿山和小豆,小豆像烙煎餅一樣被滿山擺弄。

還有羅家。

只是羅家和楊家對比,氣氛完全相反而已。

十五歲的小麥站在婆婆面前,低頭攪動手指,打著商量說:“娘,豆子已經泡好啦,我明日能回趟娘家嗎?”

“你回娘家,明日誰煮飯。”

小麥以為有戲,急忙道:

“我會早起的,走前將幹糧蒸好。娘要是不放心,現在可以開糧袋子舀面,我眼下就能貪黑蒸。”

羅母用牙咬斷縫衣裳的線頭,聞言不是好氣地斜睨一眼小麥:

“你與我裝傻是不是。

不止煮飯,咱家日日要供給林老三家多少塊豆腐,你心裏沒數?

你走了,誰磨豆子,誰燒熱鍋,誰攪拌。

那驢早就讓我賣了,連個拉磨的都沒有,讓我這麽大歲數拉磨?”

小麥哭了,所以您為甚賣了驢。

她知道要是讓婆婆說完,那婆婆就會接著說:

家裏還要有人打井水、喂雞喂鴨、劈柴撿柴,歸攏後園子菜地,搗醬塊子,切豆角絲茄子絲晾曬。以及地裏活今年沒有全包出去讓別人幹,還剩三畝地要幹。

“你哭什麽。”羅母微皺眉頭。

看到小麥冷不丁落淚,她心裏意外了一下。

畢竟她這兒媳,始終留給她的是沒心沒肺的印象。

從進羅家門就沒哭過,咱咋說咋罵,人家也不哭不頂撞。

有時,吃的稍好些,或是她兒回來,還能從早到晚一臉笑模樣。

要是做錯事或是眼裏沒活挨罵,要麽一張小臉兒懵懵的,說下回定會注意,要麽就來上一句“娘,我錯了。”

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哭。

羅母哼了聲,一邊聽著小麥的啜泣聲,一邊不再那麽尖銳道:

“我還沒哭呢,你這是落淚給誰看。

你一頓仨大白面饅頭的造,換別人家你再試試,別不知足。

別家的婆婆,只會讓你餓著肚子幹活,活還只會比咱家多。

至少你洗衣裳不用一盆盆的洗,家裏也沒做過兩樣飯,我吃幹沒讓你喝稀吧,你吃的多,我也沒拿筷子打你手吧?

大晚上的,你說哭就哭,也不怕招來黴臉子。”

小麥不被說還好,被這麽說,哇的一聲徹底哭出聲來,語無倫次道:

“婆婆,你對我好,我知道。

可夫君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很是惦記。

我二姐夫救了夫君,你看到夫君傷的不重就沒給他帶銀錢,讓他空手去鎮上,那我二姐夫怎麽辦?我爹娘會多著急上火。

我二姐夫要是有個好歹,我二姐那日子還能過了嗎。

二姐夫就算沒丟命,哪個看病不要花錢。換做旁人,咱也不能這麽做事,更何況那是親人。

我只是想回娘家看看爹娘,不能給銀錢給補償,還不能到我二姐面前問問。”

小麥說到這裏泣不成聲,打了兩個哭嗝才能繼續說下去:

“而且,娘,你不知曉,打小,大姐沒出嫁前大姐幹活,大姐嫁人後,二姐帶我,啥活也不讓我幹。

我和二姐姐的感情很不一樣。

眼下家裏出事,還是為咱家人出的事,我是一定要回去瞧瞧的。”

羅母沒想到會被頂撞這麽一大串話,意外至極。

想到沒給兒子帶銀錢,多少有一點點心虛。

那不是想著左老漢跟車去啦,當親老丈人的,還能不管姑爺死活?

但是,由不得兒媳指她鼻子埋怨,否則將來就會蹬鼻子上臉。

這一次壓不住,下一次會造反。

“大晚上的,你發什麽瘋,哭的跟要死了似的。

我問你,你回去看看就能好啦?你是郎中啊。

你要有那能耐,你老左家能那麽窮?

你居然還學會頂撞長輩,我說一句,你頂十句,是不是平日裏吃飽了撐的沒少在心裏罵我。

我告訴你,你個小妮子別得寸進尺,你是咋進我羅家門的心裏沒數?我兒是你能配得起的?

不說你個鄉下丫頭要啥沒啥,和我兒差著十萬八千裏。

就沖你那個娘生了仨丫頭,我閉眼挑兒媳隨便扒拉都挑不到你頭上。

要不是看我兒實在可憐你,我能讓你個小家雀得了懲。

不知自個身份的東西,你還想像別家媳婦吃好的喝好的,時不常的回娘家?人家那是門當戶對,可你和我兒戶對嗎?”

羅峻熙就是在這時進門的。

他單手端著一碗大姨姐給帶回的肉菜,砰的一聲放在外屋灶台上。

穿著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著一只傷胳膊沖進裏屋時,臉被氣的通紅。

羅峻熙就不明白了,小麥已經進門,娘為何還要說那些傷人的話。

小麥最初做豆腐不成形,娘罵:鄉下丫頭就是配不上我兒,那腦子是個芋頭。

小麥做菜舍不得放油,娘罵:一身小家子氣,將來我兒成了舉人老爺,你連個院裏丫頭的體面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