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至正十二年夏,對於朝廷來說,可謂多事之秋。先前兩年黃河沿岸州郡發了大洪水,淹沒了無數良田,百姓流離失所,系上紅巾,落草為寇,先是壯大了羅賊、徐賊等為首的香軍造反隊伍,後有韓姓氏族割據東南州郡。如今開春過後,長江中下遊又遭百年難遇的旱災,由於地方州郡官員救災不力,於是揭竿而起的造反百姓驟增,範圍之廣以至於到了動搖國本的地步……

蘄水皇宮,徐壽真斜斜依靠在龍椅上,透過晃動的冕旒,可以窺見其面色黑沉,正擰眉聽著底下文臣武將的匯報。相比起幾個月前的意氣風發,此時的他顯然頹唐許多,眼瞼下泛著青紫色的黑影,眉間有了幾道溝壑。

“陛下,朝廷那幫子官軍前陣子攻咱們漢陽城不成,如今已經集結了更多兵力,來勢洶洶,末將以為,為了確保漢陽、襄陽不失,應當再加派兵力!”

“陛下,項甲將軍叫那姓韓的俘了去,如今他招徠的那些士兵天天在軍營裏嚷著要陛下您施法救出他們家將軍,引得營中軍心動蕩,可如何是好?”

“姓項的那廢物還救他幹嘛!帶走了陛下那麽多兵力,結果不僅沒把饒州拿下,還被姓韓的賊子附錄了去,白白丟了數萬士兵和不少輜重!還說什麽楚霸王之後,簡直丟盡江東父老的臉,他那些兵還有臉讓陛下去救他?”

也有同項甲交好的武將幫著說話,“將軍此言差矣,此事皆因饒州州尹膽小如鼠,先開了城門投降於那韓賊,項將軍不過中了計罷了。”

此時從帳外大步進來一人,高聲喊道:“陛下,那項甲救不救都不急,方才斥候來報,建昌、撫州已被姓韓的那鬼羅刹占了去,如今吾等腹背受敵,不僅朝廷派兵來,那姓韓的自從攻下饒州後,也不斷往東往南攻城,可見對陛下的勢力虎視眈眈,為今之計,末將認為應當再往民間征集兵力,以百萬之師抵擋!”

徐壽真一聽,原本斜斜歪著的身子也坐直了,惱怒道:“姓韓的兵馬是不用休息的嗎,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既如此,那便再征兵,我徐家軍大好男兒難不成還打不過那南方的娘們軍!”

此言一出,原本默不作聲的文官立馬炸了,宰相彭玉出列勸阻道:“陛下萬萬不可!今年大旱,本就收成減半,且再過半月便是夏收,此時若是征兵,後果不堪設想,恐動搖國本!”說話的文官是個明白人,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只知道人海戰術的武將。道理很簡單,適逢災年,收成直接減半,到時候不知得餓死多少人,若是再強制征兵,地裏頭那僅存的一半糧食也不收了,到時候非得發生民變不可。

說到旱災,一幫子文官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蘄水縣縣官即所謂的“京兆尹”立馬上前:“陛下,如今旱情嚴重,蘄水不少良田如今灌溉不成,夏收之後恐怕無法按律繳稅,可要減免一二?”

徐壽真起身,擰眉呵斥,“那姓韓的手下一群大儒謀士投靠,替他出謀劃策,你們在這說半天,既不讓朕征兵,又要朕減稅,那這戰怎麽打!朕的幾十萬士兵拿什麽養!我要你們有何用!”說到最後語氣一急,竟是連“朕”的尊稱都拋卻腦後了。

他一發怒,原本如同菜市場一般的殿內立即安靜了許多,就連往日裏備受信重的宰相彭玉都低眉垂眼,不發一言。

徐壽真環視一圈,見底下人全都跟鵪鶉似的,再也不跟自己唱反調,這才找回了當皇帝唯吾獨尊的感覺,心氣順了些許,重新坐回了龍椅,沉聲道:“暫時不用管姓韓的,如今福建和周圍同樣遭受旱災,寡人就不信他敢大興兵力對上我們,彭相你往那沒有受災的地方征幾萬兵,先集中對付了朝廷的官兵,那都是一群酒囊飯袋,一點都不經打!”

徐壽真這會信誓旦旦,殊不知,為了徹底鎮壓清繳香軍勢力,這次朝廷動了真格,征調的不止有地方官兵,更多的是京師的精銳兵力,再加上驍勇善戰的老將率領,此次陣仗非比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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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聲鶴唳,戰火喧囂,樂縣的東滄書院,卻是書聲瑯瑯,一派祥和。

傅囿戳了戳身邊的韓寧,悄聲問道:“這不是榕山書院的宋子明嘛,他怎麽來咱們東滄了?他老師不要他了,被掃地出門了?”

韓寧掃了左前方的身影,淡淡回了一句:“據先生說,是來交換學習的,並非長久待在書院。”

高率不解,“韓兄,何為交換學習?難不成吾等也可往榕山書院學習?”

韓寧點頭,“正是如此,此乃講會之後,在先生的建議下,榕山書院同我們學院達成的協議,彼此可派學生前往交換學習,時長大致為半年。”他倒是沒想到,榕山的山長竟派了他最得意的學生宋子明前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