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午後,坐落於海邊的遊浦村今日似乎有些異常的安靜。村口大槐樹下,年邁的老村長穿著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焦急地在原地來回踱走,一旁一同等候的遊泗水面上則沉著得多。

“四娃,書院的秀才公子們真要在咱村過夜?咱們這鄉下地方,也沒啥好東西招待,就連住的地方都是茅草屋,萬一沒招待好可怎麽辦呐!”

聽說東滄書院的學生和夫子們要來遊浦村進行什麽野外教學實踐,老村長是受寵若驚,喜憂參半,喜的是書院的師生要在村子裏過夜,需要借宿村民的房子,會給村民們一筆不少的報酬,漁民們過了一個冬,手頭正是拮據的時候,有點收入甚是開心;憂的是他們這遊浦村就是個普通小村子,漁民們的生活比城裏人苦多了,只怕那些嬌生慣養的秀才公子們到時住下會嫌棄抱怨。

遊泗水安慰自家老叔,“老叔,你就放心吧,咱小謝山長不是講究的人,他這一趟帶著學生來咱村,也不是來咱這兒遊山玩水的,而是要借這地兒給他的學生們上課,之前他就跟同我說了,有的住有海鮮吃就可以了,您呀,就別緊張了。”

“俺這哪叫緊張!咱這是怕怠慢了貴人,而且四娃你如今在謝公子手下做事,招待好了,你以後才能得到貴人提拔!”遊浦村是個團結的村子,村裏人大多都是未出五服的親戚,老村長對村裏如今最有出息的後生自然是寄予厚望的,當然他也存了四娃日後發達了可以拉自家孫子一把的私心。

不管怎樣,遊浦村對於東滄書院的師生到來這事還是頗為重視的,給這些秀才公們準備的都是村裏最好最幹凈的房子,還拿出了自家過年才吃的東西,生怕招待不周。

不多時,一輛輛馬車在遊浦村口悠悠停下,為首的馬車上,青色的簾子被撩開,下來一位長身玉立、身姿清雅的青年,另有一位年紀稍長,腳步微跛的中年儒生。遊泗水趕緊迎上去,拱手道:“山長、秦夫子和諸位小先生,一路辛苦。”自從謝時接了代山長的位子,身邊人一個個都開始換了稱呼,倒是讓謝時不適應了許久。

遊泗水的老叔也緊跟著上前,態度拘謹,面上惶惶,或許是第一次見到的貴人,宛若廟會畫卷上見到的仙人,而且也沒想到這山長竟這般年輕,一時之間,愣是沒憋出一個字,早已將之前打好的文縐縐的腹稿給忘了個一幹三凈。

還是看出老村長緊張的謝時主動上前,自我介紹後,又介紹了身邊的秦睢,最後道:“我和我的學生們這兩日叨擾遊浦村了,還望村長您老和諸位鄉人多多包涵。”謝時眉眼天生帶笑,又不像別的達官貴族一般高高在上,趾高氣昂,頓時讓老村長放松下來,總算能好好說話了。

謝時等師長正在同村長和遊泗水寒暄,後頭跟著的學生們也不閑著,就跟被老師領著出來春遊的小學生一樣,嘰嘰喳喳的,鬧成一團。

“山長怎麽帶我們來了海邊?我還以為會去山上踏春哩!到時候吟詩作對,稱頌春景,豈不是雅興至極,到這海邊來,我也沒準備詠海的詩詞呀!”

“聽先生說,我們還要在這過一夜,看了日出再回書院,可是這海邊的村子一眼望去,破落得很,也不知道有沒有地方睡下。”看著周遭環境,有些少年已經開始擔憂今晚住在哪裏了。

也有學子見不得同窗這般,駁道:“有何可嫌棄的,吾等此趟出來,又非來此遊山玩水,按照山長出發前同吾等說的,既要格物致知,便要到大自然中去,困在書齋裏對著桌案苦思冥想,左右也格不出什麽東西,學者應當從書齋治學走向廣闊天地才是!”這一看便被謝時出發前的一番微言大義給忽悠住了。

盡管如此,如今謝時既是山長,又是上課的夫子,一群學生崽雖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要老老實實聽他安排。書院師生一行人是午時用過點心後從書院出發的,到遊浦村時差不多也撞上夕陽西下,漁船歸航的時候。

只是出來過夜一晚,謝時索性沒有讓學生帶什麽換洗衣物,只出發時,每人分發了一套八珍閣的牙刷牙膏洗漱包,所以如今也不需要去村子裏放置行禮和修整。於是,謝時直奔主題,就跟春遊似的,將這群學生崽帶到了海邊一處地勢較高的海灘上,讓秦睢等人負責看顧學生,他則開始上這格致課的第一堂課。

學生尚不知先生用意,就見到幾位做兵卒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將四個怪模怪樣的東西架在了海灘上。

底下學生嘀嘀咕咕,“這是何物?從未見過這樣的東西。”

“薛兄如此見多識廣,都未見過,我就更是不知道了。”

謝時也沒故弄玄虛,直接便道:”今日是格致課這門課程的第一堂課,‘格物致知’一詞本出自《大學》,‘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對於這一說法,古往今來,有諸多大家對其進行闡釋,最負盛名的便是朱子,朱子所言的‘格天下之物,而後有天下之知’。人生天地間,腳踏著大地,頭俯仰萬物,我們既要格物曉理,首先應當認識的,便是我們所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