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只見藏青氈簾後,站著一位年輕的公子,那公子著朱衣,戴玉冠,身姿高徹,自帶光華,宛如神仙中人,使滿室生輝,旁人失色。沈老爺初次見此人,心下便篤定,這位公子必定就是那位傳說有神仙手段的謝公子了。沈森之前見過謝時,當時便覺斯人非凡世之人,但今日見著朱衣的謝公子,方知神仙還有另一種面貌。

岑羽率先迎上去,滿面春風地問候,“沈老爺,久仰大名,在下岑羽,今兩位遠道而來,某實在是有失遠迎。沈公子別來無恙呀。”

沈榮不愧是經營沈家十余載的商場老狐狸,此時也很快從見到謝時的訝然中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同岑羽攀談起來。

“多謝岑家主相邀,久聞岑家主年輕有為,相貌堂堂,今日相見,才知道竟是這般年輕!”誇完岑羽,沈榮將視線一轉,朝向一旁的謝時,話鋒一轉,“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謝公子了吧?久仰公子高才!”

謝時微微一笑,在外人面前端的是清高有禮的範兒,“沈老爺謬贊了,比起謝某,沈老爺才當得起這一句鼎鼎大名。”

幾人寒暄幾句,便入室坐下。沈榮不經意朝壁上一看,那裏掛著一幅巨大的山水畫,畫中之景即便是沈榮此等“外行人”,都體會到了空疏和沉郁之感,用筆幹枯,畫中甚至還有一種灰色調,透著絕望淒楚。待定睛一看,此畫落款人乃前朝大畫家王弘。

王弘此人乃前朝名士,被譽為前朝山水畫第一人,蒙族人的鐵騎踏足中原,建立新朝之後,王弘曾受到新朝傳召,奈何他自詡為前朝遺民,拒不出仕,後來又遁入山林,不知所蹤,王弘的畫作也由此成了絕唱,如今有人求畫萬金,據說仍不可得,沒想到在此處見到了。不過沈榮想想自己之前得到的關於韓家主身份的傳言,不由心中若有所悟。

懸掛畫作之下,正中間設有一張梨花木螭雕大案,案上擺著一座三尺高的田黃石九龍西番蓮紋雕像,左邊是通體銀白的玻璃彝,右邊是汝窯天青釉弦紋雙耳三足尊,底下兩溜十二張楠木交椅,左右有小幾,幾上設爐瓶若幹,焚著沉香,其余各色山石綠苔盆景,以及花瓶中新鮮花卉無法一一道盡。

別說沈家夫子,就連謝時初初踏進這屋子,都被裏頭的擺設給驚到了,“你這屋子裏頭擺著這麽多好東西,就不怕遭賊惦記?”

彼時岑羽笑道:“這可是關系到面子問題,那些同我合作的商人,一進這屋子,見裏頭的擺設如此富麗堂皇,各個價值連城,都得高看我岑某人一眼,知曉我的財力之雄厚,進而不自覺將自己的姿態放低。”

岑固安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起碼這麽大一塊田黃石雕放在眼前,著實驚到了沈榮父子。不知何時起,田黃石風靡達官貴族之間,人人都以此為珍寶,而商賈們追求田黃石,皆因此玉石金黃通透,象征財富,有生財之意,就連沈榮都只有巴掌大一塊,岑羽這排面就很不錯。

四人分別在兩旁的楠木交椅上坐下,忽見二仆從各自捧了大漆捧盒而來,取出細點放在左右小案桌上。這細點並不復雜,唯有一碟梅花酥,兩碗杏仁茶。

仆從們剛將東西擺上桌,岑羽便開始炫耀了,“沈老爺,沈公子,今日二位有口福了,這梅花酥可是頭一份的新鮮東西,保準二位從前不曾見過。做這梅花酥的梅花花瓣采於我家主公少年時親手植下的老梅,又是探微的方子,經他親自指點之下做出來。今早剛烘烤而出的第一爐就在這裏了,快嘗嘗。”

沈榮倒還好,畢竟他從未嘗過謝時的手藝,也未曾買過八珍閣的糕點,只耳聞這位謝公子有“易牙”之美名,於庖廚之道上頗有鉆研,因此更多的是注意到這韓家主果然如傳聞中那般嗜梅。倒是沈森,一聽是謝時發明的新吃食,立馬就取過旁邊的濕棉布擦幹凈手,往盤中而去。

只見盤中六枚梅花酥,枚枚玲瓏巧致,外表呈現梅花之形,邊緣酥皮層層疊疊,嬌艷如花,著實漂亮,讓人不忍下口,還未湊近,便已聞到了幽幽花香。酥皮烤的火候剛好,脆薄如蝶翼,一碰便掉渣,待一口咬下,更覺明燦酥香,令沈森驚訝的是,這酥餅的內餡竟是梅花醬!若方才的梅花酥只聞得到暗香,那麽此刻梅花釀成的蜜醬在唇齒間流淌,便使人仿佛置身於梅林之中,徘徊於香海無法返途了。

沈榮也好奇地拿起一塊梅花酥,聞之確實花香撲鼻,放入口中,忽而眉頭微揚,繼而認真專心品嘗,一枚品完,嘆道:“以花入饌,沒想到還能這般做,委實唇齒生香,富有巧思,清雅至極,連糕點之鄉的蘇杭地區都沒有這樣的點心。”這梅花本就是君子清雅高潔的象征,梅花酥有梅花之形,又有梅花之艷色,更絕的是內裏的梅花醬,香甜馥郁,嘗之使人吐氣如華,確實是一道風雅之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