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歲旦之際,尚有寒氣,韓家的主人嗜梅成癡,西院雖無東滄書院中的梅林齋那般植梅千株,但依舊隨處可見寒冬臘梅,此時趁著料峭的東風,梅花在枯枝丫杈上次第怒放,紅的白的綠的,人若步入其中,仿佛身處香海,衣袖猶帶暗香。

謝時一日見了,不忍滿地名貴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塵”,便和隨行作陪的韓寧一起,又叫了三兩侍從幫忙,收集了一些品相完好,香氣最濃的梅花花瓣。

韓寧見他吩咐底下人用井水浸泡清洗花瓣的舉動,問道:“先生打算做花饌嗎?”

謝時稱是,他問道:“鮮花餅吃過嗎?”

韓寧搖頭,以花入饌,古來皆有,尤其深受文人雅士喜愛,但是韓寧吃過糖漬鮮花,花粥,以花做湯等花饌,就是不曾聽聞有做餅的。

謝時一愣,忽而想起,這鮮花餅據說是清代的時候一位雲南制餅師傅發明的,後來還進了宮成了宮廷點心,深受乾隆皇帝喜愛,所以說韓寧這時候沒吃過鮮花餅倒也正常。沒想到他又搞了一回“發明”創造。

“那寧哥兒過幾日就可以吃到了,先將梅花醬釀上,七日後才能烤鮮花餅。今日便先吃梅花粥和梅花湯餅吧。”

今早剛落地不到一刻的梅花,一瓣瓣撕開,在幹凈的雪水中浸泡半小時,細細撫去花瓣上的塵埃。熬梅花粥,最主要的是為了借助食材之花香入粥,所以需要挑選香氣比較濃的梅花品種,梅花的早花大多比晚花香,所以謝時今早撿取的這一批梅花香氣都甚濃,但為了精益求精,還是又從中篩選了黃香、宮粉和綠萼這三個品種的梅花。

浸泡完雪水的花瓣放入粳米粥中,以文火慢慢熬煮,慢慢的,花瓣汁水浸透入白色的米粥,將粥水染成了粉色,與白粥相映,猶如雪霽之霞,顏色甚美。待到米粥濃稠到表面有了一層厚厚的米油,便可以以瓷碗盛之,其上再撒幾片細小的粉色花瓣,再風雅不過了。

謝時說的梅花湯餅,其實是梅花餛飩,但不是以花為餡的,而是用白梅、檀香末浸泡過後的水和面,做成餛飩皮,再以專門的梅花樣式的鐵模子鑿出精致的花形,煮熟後撈入雞湯中,吃的時候,既有梅花之形,又有梅花之香。

最後剩下的梅花花瓣便洗凈擦幹,在日光下風幹一陣,後用冰糖和蜂蜜腌漬,將花瓣揉碎了,攪和均勻,放到陰涼的地方放上七天後,所成的花醬才可以用來做鮮花餅。

朝時,謝時正與韓寧、謝老爹喝著梅花粥,吃著梅花湯餅,有一小廝從外頭進來,稟道:“官人,岑大人那頭送來了幾位工匠。”

謝時喜出望外,放下碗筷,便道:“快請他們進來。”

這幾位工匠是謝時讓岑羽幫忙找的,那日雖然因為大洋洲取名一事,兩人直接歪了樓,謝時惱羞成怒,直接將這不正經的人打發走。過後謝時尚且記得正事,對於航海一事,謝時不甚了解,但事既由他起,讓他束手旁觀他也於心不安。

謝時潛心翻閱了韓家藏書樓中關於航海的記載,思索幾日,發現他所能做的除了憑借記憶將海圖再完善一些,還有兩樣東西可以搗騰出來,避免遠洋船在無人到達的大海深處迷失方向,盡最大可能送這群歷史的開拓者到達另一片大陸。

匠籍在古代地位不高,幾位工匠雖為韓家家仆,有些甚至世代為韓家匠人,但這輩子是第一次踏入韓家祖宅,被小廝帶著七拐八拐進了屋,到了謝時跟前,一個個按著大管事的吩咐老老實實行過禮後,便神態拘謹地站著。

謝時卻是眼神“慈愛”,看著這群工匠仿佛在看什麽寶貝似的,態度和藹可親得很,笑著讓他們自報家門,說說各自擅長的技藝和得意之作。

岑羽雖說在某些方面不靠譜,偶爾抽風,但是在正事上卻可靠的很,對於謝時的要求從來都認真對待,他這次給謝時送來的這五位工匠全都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三位儀器齒輪方面的老師傅,兩位玻璃工坊裏的大師傅和二把手。

謝時問過各自的履歷後,便拿出事先畫好的草圖,首先對那兩位玻璃工坊的匠人問道,“既然二位都是坊內做望遠鏡的好手,那你們來看看,這東西可能否做得出來?”

兩位工匠按照謝時的示意上前,仔仔細細地將謝時的簡略草圖翻來覆去看了個遍,愣是沒看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用處的物件。其中為首的大師傅見謝時態度可親,便大著膽子問道,“敢問官人,這東西具體是何用處?”

單看謝時畫上的東西,形狀和組成都很簡單,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固定的,包含架體,一個分度弧,一片望遠鏡和一個地平鏡,第二部分則是可以移動的指標臂,還有固定在指標臂上的指標鏡。在兩位匠人看來,若是讓他們依樣畫葫蘆,那絕對無二話,保準完成任務,但關鍵是,不弄明白貴人老爺做這東西是要幹什麽用的,只是描了個形,萬一做出來的東西根本沒法用,那豈不是要遭老爺怪罪!因此才有大師傅這戰戰兢兢的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