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臘月十五,當街遇刺事件發生過後的第六天,是日晌午,韓家西院。

“沈官人您這邊請。”

“好的,勞駕。”小廝兒在前頭帶路,身穿錦袍,頭戴纓子帽的沈森跟隨其後,行走於韓家大院中。雖說是第一次到福州韓氏祖宅做客,但此刻他卻無暇去好奇周圍閑庭深院的景色,反而滿心都沉浸在思索待會見到那位謝公子應當如何表現,才能勸說他與沈家合作。

不知走過幾座院子,跨過幾道門檻,隨著小廝兒的一聲“沈官人咱到了”的提醒,沈森擡起頭,發現他來到了一處精致錯落的院落。

說它精致,確實不為過,只見舉目四望,三步一景,五步成畫,石台砌起,太湖石堆積,中有臘梅三株,傲然綻放,花上積著三尺香雪,暗香浮動;又有西府海棠二樹,花出墻上,有如曉天明霞,香霧空濛,間有玉蘭樹亭亭玉立,點點白花,似玉如雪。梅根處栽有國色牡丹,隆冬時節依然綻放,旁側又有霜菊花姿雍容,恬淡自處……

不知出於何意,此地的主人竟別出心裁,耗費不知多少財力物力人力,在寒冬臘月裏用心經營了這麽一片姹紫嫣紅、生機盎然的花園盛景。

好在身在江南巨富的沈家,比這鋪張奢靡的場景沈森都見識過,因而見到此景,他也只是在心中感嘆了一番韓家家主對這位謝公子委實用心,便將其拋卻腦後,整整衣冠,便踏進屋裏。

屋內,地龍燒得正旺,滿室如春。謝時原本正在逗弄撿回來的貓崽,聽下人回報沈公子來了,便要起身相迎。只見厚重的棉布簾子一撩開,從外頭進來一位約莫二十五六上下,身形中等,相貌平平的錦衣青年,雖說此人容貌並不出挑,但身上卻自有一股初次見面便令人心生好感的儒雅氣質,瞧著不像是生意人,反倒像是一位富有書生氣的儒生。

謝時立刻拱手見禮,笑道:“久仰大名,沈公子,在下謝時。”

沈森雖說從前便知道這位奇人謝公子年方二十,年少有為,但甫一照面,還是心中一驚,內心咋舌,暗道這位也未免太年輕了些,且還是這般長相,實在是出人意料。沈森原本還以為會見到一位少年老成、恃才傲物的青年呢。

“鄙人沈森,蘇州人士,對謝公子神往已久,此日總算是一償夙願,得以見面。”

兩人一陣寒暄後便各自坐下,謝時親自給沈森倒了一杯茶,“還未謝過沈公子的贈藥之恩,聽疾醫說,多虧了沈公子的秘藥,時才能退去高燒。此次本該我親自登門拜訪沈公子以表達謝意,奈何現下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只得勞累沈公子蒞臨寒舍。”

沈森笑道:“那藥是沈家出海途中偶然從海外的土人手中交換得到的,當地人用它來治療各種疾病,據族中醫者測試過後,發現其對退高燒有奇效,可惜那。近日,沈某恰好遊玩於福州城中,恰聞韓家主張貼告示求藥,沒想到竟然能幫到謝公子,實在是萬分榮幸。”

這些事情謝時後來都聽岑羽說過,據說那日他因為傷口感染高燒不退,哪怕韓家的家醫是當世頂尖的神醫,也依舊束手無策,眼看著只是聽天由命,幸而最後關頭,沈森找上岑羽,獻上了一種據說是從海外異域番人那裏換來的神藥。

雖說就連神醫都還沒分析出來這從海外而來的藥裏頭具體是何成分,但在服用了此藥後,當天,謝時的高熱之症便退了下去,人也醒來。這藥據說是沈家的不傳之秘,不知這沈氏嫡長子有何所求,竟然願意獻出此藥。

謝時聽說那所謂的藥是海外得到的,也頗為感興趣。聽聞這位沈公子之前便遞了拜帖想要同自己見面,可惜謝時之前因為自覺自己在做生意與人打交道方面不如大奸商岑羽來得精明,因此凡是涉及此種事務都交給了岑羽全權負責,便委婉拒了沈公子的上門拜訪。

後來這位沈家嫡長子倒是同岑羽會面商談了,可惜岑羽見他話中之意,沈家最想要的合作方式是繞開岑家,以謝時以方子入股,沈家生產出售的這一形式,岑羽自然不可能答應。此外,這沈家大公子言語之間對謝時多方打探,岑羽還能不知他那點小心思,想挖墻角?不止沒門,連窗戶都不給這些人留一個!護犢子的岑大公子當即便打太極,以沈森無權做主,他要同沈氏家主親自談為由,送走了人。

沒想到,隔了幾日,這沈森卻是救了謝時一命,有這天大的恩情在,不僅是岑羽和韓伋他們,就連謝時都不好拒不見客了,當即便寫了一封書信,邀請他過府會談。

雖然謝時十分好奇沈家手中的藥是從海外哪個國家換到的,又是何種藥物,不過這這東西既然是沈家的不傳之秘,且謝時對於藥物的了解也較為淺薄,恐怕就算沈森願意傾囊相授,恐怕他也無法得知。因此他只是好奇問道:“不知沈家的海船最遠去到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