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大早,福州城裏頭便熱鬧起來,鬧市中叫賣撒佛花、糖餳、胡桃、蘭芽、薄荷的喊聲此起彼伏。主街上,佛音裊裊,檀香陣陣,摩肩擦踵,浮雲寺的僧侶穿著袈裟,手中捧著銀質的沙羅,沙羅裏頭是一尊尊用香水浸泡著的金雕或銀雕的佛像。

僧侶們成群結隊遊行於大街上,口中念佛,手執一根楊柳枝,輕輕點了沙羅裏的清涼玉露便往佛像上灑,此舉名為“浴佛”,因而臘八後這一日又稱為浴佛會。隊伍後頭跟著手拿盆缽的小沙彌,沿街挨家挨戶化緣,募集上元節燈油錢。

這浸泡佛像的香水用的竟還是如今最為流行的清涼玉露,所到之處,冷香湧動,街邊恭候隊伍到來、就等著沐浴佛光的老百姓只覺得佛像一過,天靈蓋一陣激靈,瞬間提神醒腦,仿佛受到了佛祖庇佑般,這種神乎其神的感應讓這些本就虔誠的佛教徒更加狂熱,於是街邊便出現了佛像所到之處,信眾跪拜,油錢狂灑的奇景,小沙彌手中的盆缽都快裝滿了……

沈森在擁擠的人潮中也圍觀了這漫天撒錢的一幕,頗為感嘆,對身邊的小廝兒道:“都說蘇州富民多,我看這福州的百姓也不遑多讓呀,瞧這家境殷實的,錢都往外撒。”

“官人,咱什麽時候回蘇州呀,您臘八都沒回家團聚,家裏頭老爺和夫人肯定生氣了,還有老太太知道您一直在外頭不歸家,不知道多擔心您哩!”小廝兒一直努力擋著陷入狂熱的百姓,免得自家少爺別人沖撞到。

可惜他家少爺就愛看熱鬧,一點也不嫌擠,聽到他的勸說,用扇子拍了拍他的頭,“少拿我爹娘和老太太來壓我,你這話從我出門,說了幾百遍了,你說得不煩,官人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等見到了該見的人,談成了要談的聲音,我自然會回蘇州去老太太跟前請罪。”

“我看您就是找借口,您看您都離家半月了,來到福州也幾日了,沒見您約見誰,就見著您哪裏熱鬧往哪裏湊了,再說了,官人您想見誰見不到,誰能不給咱沈家面子?您呀,就是在外樂不思蜀了!”

“嘿!你這個小兔崽子,膽子肥了呀,還編排起你家少爺我來了,找打!還誰能不給咱沈家面子,我告訴你,還真的有,這謝時謝公子就不接我的拜帖,這韓家家主我就見不到,岑家當家的岑羽倒是見了一面,結果人家就是一笑面狐狸,不願意跟我談,要同我爹談生意,你說這些人,哪個給咱沈家面子了?”

小廝兒被堵得無言,只能呐呐道:“這謝時是何方人物呀?為啥不見官人?”

“這謝時呀,你可能未曾耳聞,但人就是一尊金娃娃,岑家如今在江南乃至中原地區賺得盆滿缽滿的八珍閣生意都是出自他的方子,就說這浴佛的清涼玉露,小小一瓶拿到海外那些炎熱島國,可以換回一塊巴掌大的黃金!再看那玫瑰清露,沈家的船一靠岸,密乞兒得知消息的宮廷貴族都爭相捧著黃金珠寶來買,這等神人,你說你家官人是不是得見上一面?若是能拐到咱沈家的大船上,豈不是宛如抱回了一個人形聚寶盆?”這沈森口中的密乞兒其實就是埃及人。

沈森和小廝兒說著話,邊瞧著熱鬧,完全沒察覺到他想結交的謝時其實剛剛同他擦肩而過。

謝時和韓伋並肩而行,岑羽作伴,周圍齊俟帶著不少家兵護衛,王甲默默地加入昔日的同僚隊伍中一起保護兩位主子。他們一行人剛從浮雲寺下山來,謝時聽了一場佛會,沒感受到什麽佛音感召,倒是見識了一番寺廟的奢靡豪富。一小瓶清涼玉露在八珍閣售價十兩銀子,這浮雲寺光做這一場浴佛會,就不知道用了多少瓶清涼玉露,就連僧侶們穿的袈裟也是金絲紋銹,實在是財大氣粗,壕氣沖天。

“看來這佛門中人,大抵六根也不怎麽凈呀。”

一旁的岑羽聽到謝時這麽吐槽,搖著扇子笑道:“不然為何那麽多人加入青蓮教,這青蓮教宣稱是供奉彌勒佛的,天天燒香拜佛,還要給佛像塑金身,若沒有底下信徒上交的香火油燈錢,哪來的錢搞這些,更別說起義造反?”

這些僧侶和尚最會以所謂的教義給下層百姓洗腦,宣揚自己是帶領窮苦百姓走出苦難的救世主,且往往以一些所謂的符水和符咒裝神弄鬼,哄得信徒們出錢出力,更極端的,如同青蓮教,還會借助彌勒佛的名義,煽動平民百姓造反。

謝時覺得,這青蓮教一聽就是個邪教組織呀,傳播教義更像是傳銷一樣,竟然還宣揚信彌勒佛者,死後不入十八層地獄,而是位升天宮得到永生。日子過得困苦的底層百姓自然願意相信這種寄托來生的教義,而且他們還會做一些表面功夫,比如施舍米面、糧油給一些百姓,只不過從百姓手裏獲取更多的錢財,美曰其名供奉佛祖的香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