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樂縣城內,各大街頭巷尾的茶館一向是最熱鬧的地方,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走在路上,閑來無事渴了餓了,進茶館歇一歇腳,叫上一壺粗茶,同進店叫賣的小販們買幾碟茶果,便可以同鄰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閑話嘮嗑上一下午。若是遇到什麽大事發生,那茶館的生意更是火熱,便是不喝茶的百姓都會來湊上一腳,聽聽熱鬧和八卦,有時候椅子坐不下了,站著聽人議論也行。

近日茶館的生意便大多都是這種人多得擠不下地兒的情況,原是一則駭然聽聞的消息傳到了樂縣。十月的時候,原本兩月前在蘄州起事造反的叛軍竟然連克蘄水,那叛軍頭領徐壽真自稱為帝,如今在蘄水建國,國號為大梁!平頭老百姓雖然也莫不吃驚這所謂大梁的消息,但更多是議論這亂軍頭領徐壽真是什麽來頭。

有一走南闖北的商販神情中頗為與有榮焉,他道:“那叛軍頭領徐壽真我曉得!原跟我一樣,是叛賣土布的小商販,沒想到如今我還是個買布的,他竟然成了皇帝大老爺了!”

周圍人不信,有人噓他,“說的跟真的一樣,人家當皇帝的人怎麽可能是我們這種平頭老百姓能見到的?”

那商販見人不信他,急了,“他是蘄州羅田縣人,同我是老鄉,真的,我還見過他幾次呢!”

有人不信,也有圍觀的人相信,好奇問道:“那叛軍頭領徐壽真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一看就跟咱們普通老百姓不一樣?”

“是呀是呀,這人是不是出生的時候還跟唱戲的說的一樣,有啥祥瑞,比如他娘懷胎兩年才生下他,或者是有祥雲降世,有沒有,快跟我們說說!”

“來來來,仁兄,這是我剛點的茶果和清茶,您邊喝邊說!”

那商販見這麽多人捧場,不禁虛榮心膨脹得很,得意洋洋道:“倒是沒有三頭六臂,但是瞧著確實就是跟咱普通人不一樣,此人啊,身長七尺,相貌堂堂,雄壯魁梧得很,且經常見義勇為,鋤奸懲惡,因而身後總跟著一班弟兄,鄉野間無人敢惹,乃一真壯士也。”

“那人家如今都飛黃騰達了,據說手下有好幾十萬兵呢,沒準真能打到大都去,將頭上的皇帝拽下去,自己坐上皇位呢!你要不要也去討個官位當當?”後面的話說得小聲,但不妨礙圍觀的大夥都聽到了。

“就是,布商,以你們的老鄉交情,說不定你去投靠人家,還能混得一個小官當當,到時候豈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那布販子卻是清醒得很,別看他在這吹噓自己同那亂軍頭領多熟,其實不過是同一個縣出來的,聽聞過他的事跡罷了,哪來的什麽深厚交情,再說誰都知道這造反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的事兒,他哪敢去呀,因此面對圍觀眾人的慫恿也只打哈哈敷衍過去。

朝廷大事只能是平頭老百姓的飯後談資,總歸這造反稱帝的事情過於遙遠,連談資都顯得輕描淡寫,但另一件事關百姓自身利益的消息,卻是讓人們痛罵不已的同時,擔憂不已,那就是鹽價的攀升。

“這個月的鹽價越來越誇張了,過去一斤鹽二十斤米的價格,現在竟然足足翻了五倍,喊到了上百斤米的價格!”

“這些該死的鹽販子,怎麽不去搶錢!”

有人有點門路,知道一些消息,“也不能全怪那些鹽販子,聽說是上頭又征了鹽稅,還把鹽引的價格翻倍了,這鹽引的價格翻倍,鹽販子的成本就翻倍了,再加上如今鬧打戰了,運鹽不易,這賣到咱老百姓手裏的鹽自然價格就高了……”

“這肉可以不吃,可這鹽可是一頓不吃身體就沒力氣啊,這可咋辦呀!”

“只能咱自個勒緊褲腰帶囤一些鹽在家裏了,要不然這戰再打下去,鹽只會越來越貴!”

“現在賣鹽的店都沒貨了,就算手裏頭有錢,也不知道上哪裏買去,忒是氣人!”

聽說西北邊的蘄水縣有人稱帝了,這囤鹽的風潮便愈演愈烈,甚至造成了哄搶的局面,這鬧劇連在書院種田的謝時都知道了,起因便是他在食堂後廚同吳平討論菜色,秋冬季節到了,謝時打算將食堂的菜色更換一輪,增加滋補熱騰的菜色。吳平隨口抱怨了一句,如今鹽價暴漲的事情。

謝時嘴上說著我惜命我是佛系玩家,然而實際上,除了忙活試驗田和食堂的事情外,一直暗戳戳關注韓伋那邊的情況,一聽到如今樂縣乃至周圍各縣都有鹽價虛高的苗頭,自然擔憂,回去靜靜思考了一下午,下了決定,找上了岑羽。

謝時走進堂內,便見岑羽正坐在案前,左手邊翻著文書冊子,右手手指翻飛噼裏啪啦打著算盤,邊上還有兩個站著從旁協助的下屬。一會,岑羽算完賬,便取出一疊銀鈔裝進錢袋,遞給下屬讓他去付賬。岑羽擡頭見他進來,手上的動作停下,趕緊起身迎他,笑道:“探微怎麽來了?快坐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