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看信

田馨,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正在籌備我們的婚禮。

收到這封信你一定會很疑惑。

我是你的小啞巴,你還記得嗎?

很高興, 能夠在我最無助、最仿徨的時候遇見你。

於我,你是黯淡的黑夜裏的那束光。

莽莽西北,平沙無垠, 我受傷的那一個月,感謝你的陪伴。

相遇恰逢其時, 久別必然重逢。

或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注定我們還會相遇。

戈壁灘那個小啞巴, 穿越綿延如海的戈壁灘,翻過突兀崢嶸的雪山,走到你面前, 一如1976年的那個冬天。

你的煩惱、你的顧慮,我一直記得,你即將是我的妻,我會愛你、護你,不會讓你受到絲毫委屈。

如果你還記得這個小啞巴,在我們結婚的晚上, 可以給我一封回信嗎?

盼回。

這封信,是蘇蔚冬在婚前寄給她的。

這封遲來的信,輾轉大半年,才被田馨開啟。

眼睛澀澀的,田馨收斂好情緒,把信收在懷裏。

蘇蔚冬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的這封信。

他是小啞巴,是那個在茫茫西北中, 聽田馨訴說一個月心事的小啞巴。

蘇蔚冬說,自己是他黑暗中的一束光。

當這束曙光照進現實時,他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蘇蔚冬說喜歡自己,是有幾分認真吧。

在信裏,蘇蔚冬說,如果田馨還記得小啞巴,在婚禮那晚,給他一封回信。

蘇蔚冬沒有等到田馨的信,他一定很失望吧。

田馨沒有忘記小啞巴。

小啞巴何嘗不是她回城無望、漫無邊際等待中的一份慰藉呢。

在西北烈烈朔風中,小啞巴的出現,也是她的灰暗生活中的一抹彩色。

正如蘇蔚冬信裏所說,相遇恰逢其時,久別必然重逢。

田馨和他的小啞巴,在幾千裏以外的城市再次相遇。

和田鐵軍道別,田馨離開了田家。

家屬樓下,蘇蔚冬在等她。

或許說,蘇蔚冬已經等了很久。

蘇蔚冬軍綠色的大衣格外挺拔,或許是太冷的緣故,他的鼻尖泛紅。

田馨釋然地笑了,以前,她顧慮太多。

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

田馨不想再互相試探,與其小心翼翼,不如全部攤開。

田馨把這封信遞到蘇蔚冬面前:“這是你的信,婚前我沒收到,那天你喝醉酒提起過,我剛從田家抽屜翻到。”

日光的映照把人的影子拉長,蘇蔚冬顯得格外寂寥落寞。

光禿禿的楊樹下,他的笑容格外暗淡:“我以為你都忘了。”

田馨道:“我沒忘,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這封信沒有交到我手裏。”

田馨伸出手:“小啞巴,很高興再遇見你。”

蘇蔚冬握住她的手心,溫熱濡潤:“我還欠你一聲謝謝。”

田馨淺笑,或許不需要再過多解釋什麽,蘇蔚冬信裏的意思,田馨都明白。

風聲呼嘯,蘇蔚冬的聲音傳來:“田馨,知道有婚約時,我本來是打算退婚的,後來無意間我知道未婚妻是你,我改變了主意,我和你,並不只是媒妁之言,是我蓄謀已久,我們兩個相處時間還很短,我可以給你時間,彼此了解。”

田馨沉默著,沒有說話。

蘇蔚冬又道:“離婚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田馨還是沒說話,她坐上自行車,第一次主動攬住了蘇蔚冬的腰。

回到家,田馨把在田家寫的回信,悄悄塞到了蘇蔚冬的枕頭下。

晚上,蘇蔚冬從枕頭下摸出信,滿心歡喜。

紙張摩挲的聲音傳來,田馨蒙住臉:“你只允許看,不能發表任何意見和想法。”

蘇蔚冬無奈:“田馨,你是法西斯嗎?這麽專制。”

“你看不看?不看給我!”

蘇蔚冬連忙把信藏起來:“我當然要看。”

深夜,蘇蔚冬湊過來,聲音很輕:“田馨,寫信的時候,你哭了,對嗎?”

“你怎麽知道。”

“信紙上有淚痕。”

“誰讓你的那封信那麽矯情。“田馨吐槽。

黑暗中,傳來蘇蔚冬的笑聲:“好,以後我注意。”

還有以後啊,算了吧,田馨不想再收到蘇蔚冬的信了。

第二天一早,蘇蔚冬把田馨的信件收好,喊她起來吃早飯。

趙桂芬做好飯,笑盈盈喊田馨:“馨馨,洗完臉來吃飯,今天做了你喜歡的雞蛋煎饅頭。”

田馨和蘇蔚冬並排蹲在院子裏刷牙,牙粉是東方紅牌,田馨從供銷社買來的,以前用的是富強牌的牙膏,兩毛五一管,不過田馨覺得沒牙粉好用,就換了。

蘇蔚冬好像很喜歡挨著自己,田馨走到哪,他總會不經意地出現。

田馨往旁邊的壟溝挪動,蘇蔚冬不動聲色,也挪了一寸,田馨迅速刷好牙,起身時右腳刺痛,打了個趔趄,蘇蔚冬一把拉住她:“別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