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紅顏,多薄命

張氏同吳氏都沒想到一向容辭閑雅的陳圓圓竟能說出這等汙穢之語,連金溝都說了出來,都是面上一紅。

尤其是吳氏這個出身書香門第的長輩,更是有些坐立難安,有些後悔不應該為丈夫所動,來外甥家裏說那勾當。

“舅母在此,妹妹說話須注意些。”

張氏有些微惱,心道這邢家女果然一直偽裝,本心始終未移,梨家女妓太過上不得台面,哪有當人面說那媾和之處的。

“姐姐難道不是這個意思嗎?”

陳圓圓難掩目中失望,她沒有想到平日一向尊敬的夫人竟會拿她送人,要她以身伺賊。

“我……”

張氏一時語滯,任她說得再如何委婉,都越不過她這吳家主母是要將丈夫愛妾送人玩弄的事實。

吳氏也不知說什麽是好,更怕這邢家女越說越不像話,索性板起臉來看向外面。

“姐姐還是看不起我,只道圓圓是梨園女出身,早失貞節,便可隨意將我獻人,渾不將圓圓當吳家人看。”

陳圓圓是既悲,又痛心。

她的命真的是好苦,想她自幼冰雪聰明,艷驚鄉裏,卻被姨夫玷汙,繼而將她賣於梨園,此後不斷被人轉送,如同玩物。

好不容易得了個真心長伯,卻又被那大順賊劉宗敏強占十數日,黑漢不知憐香惜玉,只知硬來蠻進,使她身心俱疲,金溝休養月余方好。

如今剛剛過了兩三年安生日子,轉眼竟又要被人轉送,且這一次還是最愛她的長伯正妻,如此,豈能不叫圓圓心碎。

難道她這一生,真就脫不過一玩物下場。

還是說,她那驚艷江左的美貌除了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絕不會給她半點福份?

紅顏,為何多薄命!

張氏不知道的是,她眼中可隨意供人玩弄的邢家女,早在灤州被圍之後,便已決定城破之日效前明周皇後以白綾自縊,不使夫君吳三桂蒙羞。

生前名節無法自保,死後卻要留得清白在人間。

因此,一向容辭閑雅的陳圓圓失了心態,竟是說出了汙語。

倘若是旁人強搶硬霸,她圓圓絕無怨恨,可是,要將她送人的竟是丈夫正妻,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如今形勢妹妹怕也清楚,夫君領軍在外,昔日又與順軍有大仇,今日滿洲若降,妹妹可曾想過我吳家滿門及這上萬家眷怎麽才能保全?”

張氏希望動之以理,使這邢家女自願去北京,其它話雙方心知肚明,沒有必要爭執。

“吳家滿門?”

陳圓圓卻是冷哼一聲,“姐姐為了吳家滿門要使妹妹金溝伺人,那為何姐姐不去的?難道說姐姐的玄圃不如妹妹香,又或是不如妹妹值錢?那京中的要人不屑來看,不屑入內?”

“夠了!”

莫說張氏聽不下去,就是吳氏也聽不下去,汙言穢語,成何體統,越說越不像話,真個梨園女出身,與那民間婦人一般不知羞。

張氏更是氣得一拍桌子,顫著身子指著陳圓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家是我當,不是你當!”

“去,妹妹何時說不去了?……姐姐是主母,妹妹只是妾侍,自古主母當家,為妾的哪能不聽主母的。不過姐姐聽好了,妹妹真要進了京必於那要人耳畔說姐姐的玄圃更妙,身子如何個好法,如此你我姐妹可就要同侍一夫了……不過到時妹妹可就是做大,姐姐要做小了。”

陳圓圓目中滿是譏諷之意。

“你敢!”

張氏怒極,隨手拿起為丈夫縫制的褂子就砸向邢家女。

書香門第出身的她,三十多年來可從未如此失態過,由此可見邢家女所言對張氏的刺激之深。

陳圓圓也不躲讓,將砸在身上的褂子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後淡淡道:“姐姐何必動怒?你我姐妹都是吳家人,為了夫君,為了吳家,做些犧牲又何不可?最多你我姐妹金溝受些委屈,可咱們女人天生便是如此,有什麽打緊的,總好過吳家滿門被人家滅門好吧……那樣你我姐妹可對不起夫君。”

“你……你……你……”

張氏氣得一連三個“你”字,卻是半句也說不出,她還真怕這邢家女進了京後仗著美色迷住了那大順闖王,將她也召進宮中,那樣她可就是再也沒臉見夫君,也沒臉見吳家列祖列宗了。

二女就這麽僵持。

張氏目中滿是怒意,恨不得上前抽邢家女兩耳光,卻偏偏又不敢。

陳圓圓是又怨又恨,但心中同時也是苦楚萬分。

“圓圓莫說氣話,若不是沒有辦法,舅母怎會出此下策。”吳氏出來打圓場了,她將事情攬到自己頭上,事實上這件事也的確和她有關。

“我知你性子貞烈,也知你對我那外甥極為恩愛,可眼下形勢……難道你真的忍心看吳氏滿門被那順賊報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