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老爺我還是要回來的

前明天啟五年,閹黨成員、副都禦史王紹徽仿照《水滸傳》的方式,將時權勢滔天的東林黨骨幹一百零八人編為《東林點將錄》。

當時任浙江道禦史的東林黨人房可壯便被定為左先鋒,稱“天暗星青面獸”,於一百零八人中座居第八。

而“天勇星大刀手”左副都禦史楊漣不過排第十,“天雄星豹子頭”左僉都禦史左光鬥則排第十一,由此便能看出房可壯於東林黨內的地位及影響力。

然而這位清流名聲至響,並於東林黨內有很大威望的青面獸卻於清軍入關後,於家鄉青州帶領縉紳殺死大順政權委任的益都縣令,爾後主動前往北京歸降清廷,被清廷任命為大理寺卿,次年又升刑部侍郎,是在京降清東林黨人官職做的最高之人。

相比房可壯,在京的另一位東林黨大佬惠世揚就慘了些。

此人在點將錄中座次排在左光鬥下一位,稱“天猛星霹靂火”。於崇禎一朝,官職也是做的頗大,曾於崇禎十五年被廷推為閣臣,不過僅僅數月就被革職。

按《東林點將錄》所定座次,惠世揚上面十一人除了房可壯尚在,其他人要不死於閹黨之手,要不就是早早病逝,所以嚴格來說房可壯、惠世揚二人實際上就是東林黨現在的老宗師或者說精神領袖。如錢謙益、史可法之輩皆是徒子徒孫而矣。

崇禎十六年李自成攻破西安後,對陜西出身的前明官員甚為禮遇,惠世揚一是陜西人,二是東林黨骨幹,三也做過明朝閣臣,所以李自成尤其重視對這位老鄉的招攬,派人多次去請惠世揚出山相助大順,稱“惠先生來則幸甚。”

已經74歲的惠世揚聽聞大順永昌皇帝如此看重他,激動的對李自成的使者說道:“天生老臣,以遺陛下。”

於是,老來再得意的惠世揚便成了大順朝的右平章,而左平章就是牛金星。

那一刻,惠大佬當真是覺得這輩子沒白活。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離合,四十多天後京西的某個深夜,大明的閣臣、大順的宰相在帳中來回踱步之後,一咬牙脫下右平章的官服,偷偷換上一身老百姓的衣服,然後摸黑開溜。

之後,這位七十多歲的東林老前輩一路跌跌撞撞摸到了北京,向大清呈上了自己的拜表,希望能以老朽之軀為大清王朝的建設添磚加瓦。

“老刨灰有什麽用?”

大清攝政王多爾袞對惠世揚卻是壓根瞧不上,直言這個老梆子哪涼快呆哪去。

入閣拜相美夢再次破滅之後的惠老梆子在北京城的日子一下就不好過了,沒了生活來源的這位東林老前輩不得已只好在北京過著寄居人下的生活,每日吃用都靠京中那幫降清東林徒子徒孫孝敬,其中又以官拜刑部侍郎的房可壯接濟最多。

可這接濟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誰受得了?

原以為惠老宗師都七老八十,活不了幾天,所以徒子徒孫們為了搏個美名一開始都很樂意接濟老宗師,哪想老宗師硬挺著活了三年多。

這年頭,地主家也沒余糧啊。

漸漸的,帶禮物來拜訪老前輩的徒子徒孫越來越少,一直堅持下來也就是房可壯了。

可房侍郎今年也六十好幾了,還能照顧惠世揚幾日?

出於善意,年初的時候房可壯提出可由他雇傭一輛馬車將惠世揚送回陜西老家,以後就在老家讓兒孫們照顧著,怡養天年吧。

“廉頗未老,尚能飯矣。”

讓房可壯無語的是,比他還老的惠世揚竟然還做著大清啟用他的黃梁美夢。

於是,房侍郎往廟中寄居的惠世揚那裏去的次數也少了起來,有好長一段時間忙於公務的他都把惠世揚給遺忘了。

直到,京畿局面一夜之間回到了前明崇禎十七年三月。

陷入對前途和性命迷茫的房可壯又一次想到了惠世揚,六神無主的他急需一位能夠給他指點迷津的人,宦海沉浮幾十年的惠世揚無疑是個很好的人選。

當侍郎大人在和尚的帶領下推開惠世揚所住的廂房後,卻驚訝的發現屋裏的墻壁上都貼滿了寫有“順”字的白紙,而桌上、床上則掛著各式各樣的旗幟,旗幟上無一不是繡有大順字樣。

桌上幾面旗幟下放著幾本早就寫好的奏疏,房可壯隨手拿起一本,這一瞧當場就是一個激靈,原來這本竟是《大順右平章惠世揚恭請監國闖王登極疏》。

從茅房回來的惠世揚並未說話,仍如從前一般淡淡的坐在昔日同僚面前。

往事瀝瀝在目,理不斷,剪還亂。

“抑我兄?”

房可壯艱難的出聲打破了屋內的安靜。

“沒事,一切有我。”

已經七十七歲的惠世揚微微一笑,笑容很是自信,目光很是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