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你要對老夫做什麽?

柏永馥、趙忠義他們看著地上那具已經噴不出血的辮子兵屍體後,均是松了口氣,同時一個個心悸,這要是都督出了事,他們就是殺再多的辮子兵都沒用了。

陸四卻如無事人般,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輕步來到王鰲永面前。

總督大人如石像般站在那裏,臉上除了驚恐還是驚恐,愣是一動不動。

讓人意外的是,繼“詐屍”的漢軍辮子兵,又一個頭鐵的站了出來。

此人是隨王鰲永南下對河南衛輝等地招撫的原明朝戶部主事潘臣,按理事情已經發展至此,他不求饒命也最好是保持沉默,這樣怎麽也能撿條命。

可這位潘主事卻不知吃了什麽錯藥,竟是鋌身而出指著邊上的柏永馥罵道:“卑鄙小人,竟敢詐降,害我官兵,大清絕不會放過你!”

柏永馥一怔,沒想這個文官如此有膽,正欲嚇他一番,一把長刀卻向潘臣脖子砍去。

“噗哧”一聲,潘臣的頭顱滾落到石化的王鰲永面前。

晃了兩晃,定住。

雙眼圓鼓,還有靈光,甚至眼珠左右動了動。

無頭屍上的鮮血直濺房梁。

齊寶隨手拭刀,身為都督親隨的他絕不能讓剛才危險的一幕再次重演。

防患於未然,錯不了。

陸四看了眼便轉過頭去,視線落在了大清第一任山東總督臉上。

這是個能幹事的人。

第一眼看到王鰲永時,陸四就很欣賞,因此想王能幡然悔悟為他所用,這樣讓大清的山東總督轉過來再去招降那幫降清的官紳,應該是極有趣的事。

而且,政治意義極大。

即使這個王鰲永的總督含金量不高,他也是滿洲入關以來任命的第一個總督重臣。

念及於此,便和聲說道:“你從前是明臣,難道不知滿洲殘暴,何以助紂為虐,甘願剃發使祖宗蒙羞?……”

不想話還沒說完,明明怕的要死的王鰲永竟然破口大罵起來。

罵的很斯文,也很難聽。

“你這般罵咱,難道真想做那滿洲人的大忠臣不成?”

陸四詫異,以他識人的眼光,這位總督大人沒道理如此鐵骨錚錚,真要氣節無雙,他應該是跟崇禎去殉了明朝才是,怎的就成了滿洲人南下的急先鋒了。

而且,王的好學生朱廷翰交待過,王在北京還降過順,拷餉那會交了五千兩銀子才混過關的。

這麽一來,更沒道理突然打雞血就大義凜然,變成傲骨鐵心般寧死不屈的英雄來了。

人性的變化,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吧。

王鰲永可能是受驚過度,也可能是罵累了,直接扭過頭不答,脖子挺得硬硬的,如果不是腦後那根不合時宜的辮子,怎麽看都是骨傲心鐵的漢家英雄。

陸四若有所思。

朱廷翰看在眼裏,知道是他表現的時候了,連忙上前走到恩師邊上,低聲勸說道:“老師,事情都這樣了,你又何必再為滿洲人賣命?老師不是常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麽……以老師大才只要幡然悔悟,學生想都督必定會待以上賓,且比滿洲那邊更加重用老師的。”

朱廷翰不勸還好,一勸頓讓王鰲永怒火攻心,再次破口大罵起來。

“……你這無恥賊子休得再呼老夫為師,枉老夫瞎了眼竟認你為門生,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番惡毒罵辭,比先前還要激烈。

“學生……”

朱廷翰臉上訕訕,被恩師唾了一臉,當真是尬尷得要死。

陸四擺手示意朱廷翰退到一邊,沉吟片刻,道:“王鰲永,當年楊嗣昌督師好自用,每失機宜,你屢次勸諫不聽,遭楊嗣昌奏劾罷職。後嗣昌敗,崇禎重新用你為戶部右侍郎。任上,你上書崇禎重啟寶鈔法,設立寶鈔局,不久又改任通州巡撫,督辦軍務,事事都能理順,事事也皆有條理,使得崇禎甚為器重於你。而如今,崇禎死不過三月,你就算不願食順祿,又怎的甘願為滿洲走狗,替它滿洲南下勸降我中國之人了?”

這個問題顯是說到王鰲永的心中,他難得沒有再破口大罵。

“士為知己者死,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伺,滿洲從前雖對中國有荼毒,但此番入關八旗上下軍令嚴明,嚴禁搶掠,已非從前。攝政王更是天縱神武,安民和眾,恩加中國,人望皆歸,榜示天下,與諸朝紳蕩滌前穢,不計前嫌,禮敬賢客,更為先帝發喪移陵,上下皆定,內外皆安,此新朝維新氣象,比之明朝與李闖不知強了多少倍,此等君主,正是我輩讀書人之明主,何來走狗一說?”

“噢,懂了。”

陸四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滿洲人入關後不再胡亂殺我中國之人,也不再燒搶,所以他們已非率獸食人之師,而是王者之師,故而我們不當再計較他們從前對中國幹的那些惡事,理當為滿洲新朝的建立和一統中國出力,如此有明主在上,我中國必定能再次繁衍,政通人和,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