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殺人不過頭點地

兩位福建兵對淮軍其實並沒有歸屬感,因為不管是語言還是習俗,他們同淮揚人都差之千裏。

嚴格來說他們也只是俘虜,是被迫加入這個陌生的造反集團,那麽淮軍生與死關他們什麽事?

然而,兩個福建兵卻在淮軍的生死一戰中,表現出了願與淮軍共進退的意願以及勇氣。

這一切,只源於他們沒有受到歧視。

源於他們發現那個年輕的領頭“反賊”不管是對誰都很好,在他的領導下,淮軍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兄弟相稱,雖然看起來很有“匪”的感覺,但讓人置身其中卻無比親切。

這種親切的感覺,他二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在鄭家那些子弟管束下,他們更多的是被當成家奴對待,而不是士兵。在鄭軍中,如他們這種不姓鄭的士兵,哪怕再勇敢也得不到上層的關注。

人,最渴望的就是得到別人的尊重,哪怕是敵人。

所以,黃昭站出來了,他要阻止淮軍逞英雄好漢式的亂沖鋒,他不想讓這些樸實的農民兄弟慘死,更不想讓那個每戰必身先士卒、不管是誰都喚一聲“兄弟”的年輕人慘死。

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像他二十歲的時候。

只是,他沒有這個年輕人的膽量而矣。

楊祥沒有自己的想法,他和黃昭是同生共死的好弟兄,當年兩人一起隨父母渡海去日本謀生,又一起被鄭家招募為海船上的水手,再之後成了官兵。

但他們不是朝廷的兵,而是鄭家的兵。

黃昭說幫淮軍拼一把,楊祥就拼一把,他無所謂,反正他也沒拿過大明朝的一文餉錢。

再者,他也不確定淮軍敗了的話,揚州的官兵會不會把他們這些福建人也當反賊砍了。

唯一不順手的就是刀太短,如果再長一些就好了。

前方,好兄弟黃昭頂著銃子將手中的刀砍在了一個正手忙腳亂裝填藥子的官兵臉上。

楊祥不發一言跟上,憑著身上的鐵甲肆無忌憚的橫砍起那些官兵來,哪怕有火銃對著,有弓箭瞄著,他也毫不猶豫上前揮刀就砍。

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火銃,這玩意對鐵甲根本沒有殺傷力,除非他們的銃能打在對方沒有鐵甲保護的大腿以下。

如果不是淮軍只有十幾付鐵甲,這仗壓根不必死多少人。

穿甲,執刀,壓過去就是。

官兵?

楊祥自己就是官兵。

……

福建人在替淮軍賣命,作為首領的陸四更是要賣命。

十丈距離約摸三十余米,這個距離於兩軍對陣而言已是極短了。

加速,舉刀,奔跑。

一枝羽箭紮在了正在前進的陸四右胸口,這次沒有彈開,而是“釘”在了上面。

一隊明軍的刀矛兵愕然的看著一個鐵甲人揮刀向著他們沖來。

沒有了“嘿吼”聲,也沒有殺聲,更沒有去死聲,有的是無息動作。

陸四早已蓄力的長刀向著當面一個身穿棉甲的軍官砍去,在他舉刀的同時,兩杆長矛刺向了他,可他只顧下劈,根本不理會那兩根長矛。

軍官本能的想要舉刀去擋,陸四沒有給他躲過致命一擊的機會。

一聲慘叫中,軍官的腦袋被長刀砍出一個深達兩三寸的裂口。

長刀就此止住,無法再繼續向下切割。

人的頭蓋骨很硬。

與此同時,兩柄矛頭一左一右刺中陸四,重擊讓陸四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矛頭被甲片擋在身體之外,肋骨卻如同斷了般劇痛。如果不是身上的鐵甲,陸四爺已然陣亡。

好在長刀沒有脫手。

劇痛之下的陸四沉重的身體跟山一般轉過,一刀砍斷矛頭,矛頭落地;一刀砍斷手臂,斷臂連同手中的長矛一齊掉落,疼得斷臂主人哇哇亂叫,聽著卻不是淮揚口音。

陸四鐵甲滿是血,手中的刀更是血直淋,他沒有武藝,也不會什麽殺人技,但他知道必須握緊刀,必須用力砍,最重要的是必須有膽!

殺人不過頭點地。

兩擊得手,大步往前,雙手舉刀,無擋者前進,有擋者下劈。

旗牌兵緊隨兩側湧上,刀砍矛戳,血肉廝殺。

“頂!”

躲在盾牌手後面手執竹篙的淮軍兩人一組,將一直橫著拎的竹篙向前方伸了出去。

已有多次使用竹篙制敵的漢子們默契的同時使力,步伐堅定的往前沖。無須任何花哨動作,只需牢牢握住便可。

突然冒出來的長竹篙同樣讓孟慶玉部下的官兵措手不及,他們一個個又一個的被頂翻在地,愚蠢拿刀去砍的在成為“肉串”之後腸子都青了。

付出極大傷亡的淮軍隊伍這次真如開閘的洪水般一泄千裏,他們從官道上,從麥地裏,從溝渠中,從任何一個角落向著明軍瘋狂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