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貨可居

文宗,這個名字很大,特別大,大到海裏去了。

一般人,誰敢起這名?

可大明朝也沒哪條律法不許人起名叫文宗武尊。

所以陸四管自己叫文宗。

他有想過別的名,文明、文化、文藝、文武……這些都是好名字,叫起來也上口,但陸四不喜歡。

原因是他覺得自己已經夠慘的了,因此必須在名字上補貼一下自己。

這是什麽心態?

不知道,反正陸四就管自己叫文宗了。

“你確定你叫文宗?”

宋五雖然覺得陸小四子這家夥絕對配不上文宗這名字,但對方態度堅決,又不犯什麽禁,瞅陸有才這個當大伯的也沒吭聲,便真就在冊上把陸文宗這個名字給記下了。

“媽,文宗啥意思?”

廣遠那孩子真是文盲得夠徹底,可當媽的同樣也不曉得。再見大伯和文亮哥的樣子,陸四曉得這一家人竟是沒一個知道文宗意味著什麽。

這麽一比,宋五這個會計還真算個知識分子了。

宋五要走時,陸有才卻摸出一顆黑不溜秋的東西塞到他手中,然後拉著宋五的手道:“他五爺啊,文亮他們三個沒大外去過,你呐算起來是他們長輩,又在公家那邊做著事,這爺三在外頭你還要多費些心,能照顧就照顧些。”

那顆黑不溜秋的東西是銀豆子,估摸是大伯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平時根本舍不得用,所以看著發黑一點光澤都沒有。

另外,這年頭銀子都是稱重的,經常剪來剪去,說是銀豆子,可看著就跟個銀疙瘩差不多,乍一看真是又臟又難看。

陸四估摸大伯給宋五的這顆銀豆子能有一錢重的樣子,身體原主人給他的記憶中,一錢銀子大概能兌換六十到八十枚銅子,是筆不算大,但也絕不算少的數目了。

給宋五一錢銀子,陸有才什麽意思自是不用說了,無他,就是請宋五這個替公家做事的鄰居照顧好自家的子侄,比如安排活能輕松些,又比如發糧食時能多給些。

“照顧”二字代價著實不小,畢竟,陸有才竹筐生意賣得最好的時候,一天也不過進賬二三十文錢。而他最愛喝的洋河大曲鎮上一壇也才賣二十來文。

“老陸,你放心好了,文亮他們幾個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們又是鄉裏鄉親的,我還能把罪把他們受嗎?”

宋五笑眯眯的把銀豆子塞進自已的腰包,合上名冊,朝陸文亮叮囑一聲:“那你們三個明天早上辰時三刻到王家社集中,要早點過去,別誤了時辰。這回河工縣裏催得緊,哪裏出了滑子縣頭要罰呢。”

“嗯哪,曉得了,五爺你慢走啊!”

陸文亮客氣的要送宋五出門,宋五示意不必,走時又朝陸四“嘿嘿”笑了一聲,道:“小絕慫,你個名字起的黑(嚇)人呢。”

陸四幹笑一聲,沒說話。

宋五出去後就聽到有鄰居在和他打招呼,多半是問河工的事。王氏這邊又留了一會,見天色不晚了便先回去。

陸文亮留嬸媽吃晚飯,王氏推說家裏洗的衣服還沒收,又和陸四說了幾句,無非是什麽在外要保重自已,幹活時要多個心眼,別把自已累著之類的語。

又對陸四道:“你家老子和你二爺還不曉得這事呢,明天我到鎮上望望有沒有人去海子裏告訴他們一聲,省得他們不放心……”

王氏走了,小院裏又安靜下來。

田娥到廚房把中午吃剩下的菜熱了熱,其實也沒什麽剩菜,雞湯早就叫陸四和廣遠這叔侄倆吃的見底了。

吳氏去拔了青菜跟豆腐煮了鹹,晚飯簡單就是喝粥。陸家這條件也不可能做到一天兩幹一稀。

胡亂喝了兩碗粥後,陸四嘴一抹就說先回去睡覺,明天早上好早點起來跟文亮哥去集合。

“家去就早點睡,明天早上用繩子把被子捆著帶上,糧食不要帶,我這邊叫你大嫂子準備了……”

陸文亮把弟弟送到了門口看著他家去了才回身把院門關上。

陸四家離大伯家不遠,隔了四戶人家,其中就有周旺一家。一進屋,他就摸黑到廚房摸了火折子把蠟燭點上了,家裏倒是有盞油燈,可卻沒油。

蠟燭點上後,光亮使得黑乎乎的屋子一下有了人味。陸四又從缸中舀水到鍋裏,然後坐在鍋灶後開始燒起熱水來。

鍋膛裏的火光映得陸四臉上更紅,也讓他的體表溫度急劇上升,很愜意。

鍋裏的水很快開了,陸四拿來洗腳的木盆放進熱水,試了水溫後將腳放進去,然後半靠在鍋灶邊,臉上再兜塊燙燙的毛巾,那滋味別提多舒服了,就好像全身上下的毛細血孔一下都擴了開來般。

閉上眼後,有那麽一陣恍惚,陸四覺得自已還在21世紀,甚至邊上還有人正在給他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