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5章 殺一人命,誅一人心

“軋軋軋軋……”

黑鐵鑄就的小軲轆,因為上了油,滾動時的聲音並不算刺耳。

黑鐵軲轆之上是一個鐵鑄的四方台子,台子上邊是一丈多高光滑無比,頂上加了一頂風帽的鐵柱子。

鐵台下有風口,有爐膛,裏邊碼放著一塊塊上好的黑炭。

楊東彬披頭散發,臉色蒼白,被反手縛綁在鐵柱子上,神色驚恐。

街上行人一瞧他這等奇怪的架勢,立即紛紛圍攏過來,指指點點,猜疑不定。

炮烙之刑前朝就有了,但是這刑罰威懾力固然大,操作起來蠻麻煩的。所以幾十年也難得碰見一回,很多百姓一時還不明白這是要幹什麽。

砍頭麽?貌似不像。

陳玄丘和玉衡在八名神官以及其他侍衛護擁下,正從橫向的大道走來,快到十字路口,陳玄丘突然勒住了胯下駿馬。

玉衡擡頭向前望去,只見一根鐵柱,上邊縛著一個披頭散發、身著囚服的人,登時恍然,這是要處死楊東彬了。

大雍承平四百多年,軍事固然有些廢馳了,但是在東夷連番失敗,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叛亂者總能及時掌握大雍主力軍隊的動向,及時避其主力,擊其虛弱。

大雍為此損兵折將、勞民傷財,這幾年來,死者數萬,傷者十數萬,卻始終似掄著鐵錘打蚊子,難見什麽效果。

而先王之所以遲遲不能推行廢奴令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東夷不穩。江山未定,誰敢在內部推行重大變革,一旦出現更大的動蕩怎麽辦?

所以,殷受認為父親心力衰竭、暴病而卒,與此也有著莫大幹系,恨極之下,才動用了這種難得一見的酷刑。

玉衡扭頭看向陳玄丘,見陳玄丘扳鞍下了馬,舉步向前走去。

玉衡略一沉吟,也下了馬,跟在了他的後面。

禦道中間,立起了炮烙之柱。

費仲和尤渾晃晃悠悠地走酒樓裏出來,噴著酒氣四下一掃,因為圍觀百姓的阻隔,一時未看到陳玄丘身影。

費仲高聲宣布楊東彬的罪行,通敵、資敵、貪腐、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百姓們聽了,頓時憤怒起來,唾罵不已。

這些站在街頭的都是普通平民百姓,人殉之禮他們沒那個資格享用,就算有些人家買了一兩個小奴,也是重要的家庭財產,哪舍得隨葬於地下。所以對於廢除人殉,他們沒什麽感覺。

他們既然對大王沒什麽不滿,那麽有人食我大雍俸祿,享我大雍福澤,卻不思報答君恩,犯下如此重罪,他們自然出離憤怒了。

尤其這人還是一個上大夫!

上大夫啊,你好日子過著,卻坑我們大雍,蛤求日的豬仔仔,賊你先人!

尤渾高聲宣布:犯臣楊東彬,暗設淫祠,敬奉邪神;為王太後營建西苑,從中漁利;私通夷人,收受賄賂。數罪並罰,判處炮烙之刑。”

“好!”四下裏掌聲一片,百姓們一邊拍巴掌,一邊交頭接耳:“啥叫炮烙之刑啊?”

姬侯的車隊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十字路口,一看前邊情形,眾人攸然變色。

公子啟、公子衍立即下了車,姬侯略一沉吟,對一旁坐著的女兒道:“扶寡人下車。”

南子一身男裝,星目朗朗,策馬站在車旁,細聲提醒道:“這是雍天子下旨要殺的犯人。”

姬侯目光閃爍著,低聲道:“寡人再如何謹慎,天子亦已視我如寇仇。這支反對力量,寡人必須拉攏過來。”

姬侯下了車,甩開女兒的攙扶,大步上前幾步,與公子啟和公子衍對視一眼,三人並肩向前行去。眾人急忙跟在後邊。

尤渾一聲令下,幾枝火把就塞到了炭下,火勢頓時熊熊燃燒起來。但一時之間,那鐵柱還不至於炙熱難當。

楊東彬驚恐地道:“楊某冤枉啊,誰能……”

楊東彬突然看到人群分開,三個人並肩走上前來。左邊一人峨冠博帶,氣宇軒昂,正是王子啟。右邊一人相貌清瞿,大袖飄飄,乃是公子衍。

中間一人披著羔羊皮的鬥篷,白發白須,年歲甚長,初看有些眼熟,仔細再看,前些年見過的,正是西方諸侯長——姬侯。

楊東彬立即放聲大叫起來:“啟王子、衍王子、姬侯殿下,救我啊!”

王子衍憤怒地大叫道:“楊大夫,你忠君愛國,只為進諫忠言,天子竟惱羞成怒,兇殘若斯!你放心,我等今迎賢侯……”

姬侯右手死死拽著袍袖內襟,避免哆嗦,搶上一步,截斷王子衍的話,一臉悲憤地大聲說道:“我等,世受國恩,竭誠效命於大王。大王若要臣死,臣自然百死不悔!”

那鐵柱導熱速度太快,此時楊東彬後背已被炙糊了衣服,皮肉嗞嗞作響,痛得慘叫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