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3章 酒色財氣四堵墻

姬侯在姜道人和三公的陪同下,緩緩從遠方走來。

兩列棚屋下的眾公卿大夫、文武賢士們紛紛起立,長揖。

姬侯居中而行,姜道人落後他半步,三公又在其後,一字排列。

姬侯行至軒廳前時,突然止步,看向站在左首第一位的陳玄丘。

姜道人和三公也不由自主地隨他一起看去,一瞧陳玄丘的風度儀容,三公不由暗暗驚嘆。姬侯更是雙眉一展,露出了滿意的笑意,撫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

原本對於陳玄丘的才學,他就十分的滿意,此時再看陳玄丘一表人才,心中自然更加歡喜。

姜道人深深地瞥了陳玄丘一眼,看到他的模樣,不由微微一挑眉:“果然相貌不俗,幾非凡塵物。不過從他之前那篇論奴制的文章,應該不是從那兒出來的人。”

姜道人很篤定。那兒的人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世間眾生在神明眼中沒什麽區別,俱如草芥,俱是螻蟻,神明又怎麽會閑極無聊,派人來過問人間之事呢?

一個人會去為一個蜂巢是誰是蜂後、誰是工蜂、誰是雄蜂而打抱不平麽?

姬侯舉步走進軒廳,回身站定,姜道人和三公向兩旁一閃,在左右肅立。

廳外兩列數百人齊齊向上長揖,恭聲喝道:“臣,見過國君。”

“眾卿免禮!”

姬侯徐擡雙手,示意眾人坐下。他在幾案後跪坐下來,廳外眾人才紛紛落座。

這是分餐制的時代,每人面前都有一張小幾,在棚的高處挑著一盞盞燈籠,照得地面仿佛白晝。

姬侯微笑道:“寡人自成為姬國之主,治理一方,夙興夜寐,勤勤懇懇。然自知才智樸拙,所以求賢若渴。幸賴眾卿之助,姬國雖處大陸西陲,土地貧瘠,姬國猶能國富民豐,安享太平。”

姬侯頓了一頓,見眾人猶自側耳傾聽,又朗聲道:“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無不廣納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寡人今番岐山選賢,其意亦在於此。

諸位皆國之賢人,寡人是要予以重用的,寡人一向唯才是舉,諸君不管初始授官何位,今後但有成就,寡人必賞罰分明,不吝賞賜。陳玄丘……”

陳玄丘起身,向他拱揖站定。

姬侯道:“寡人觀你文章,一曰農事,一曰地理,一曰兵事,俱有獨到之處,堪稱奇才,寡人與眾卿家甚是欣賞,故將你取為第一!寡人愛才,欲封你為姬國少師兼宮尹之職,不知你可願意麽?”

下邊那些文選武選的賢士們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此時一聽,聽到這裏,頓時一片嘩然。

此人究竟寫下了什麽樣的好文章,可以讓姬侯如此重視,竟這般破格提拔,將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一舉提擢為為姬國重臣?

真叫人眼紅啊!

陳玄丘臉色平靜,長長一揖道:“臣謝過國君贊譽。臣自青萍山上來,一路行來,常聞百姓贊譽國君之賢,亦親眼見到鄉村中阡陌縱橫,城鎮裏百業興旺。足見姬國上下賢明,治下百姓安樂。”

姬侯聽得容色一霽,先前因為那篇贊成“擡奴為民”的文章而生出的芥蒂稍稍減弱了些。

卻聽陳玄丘話風一轉,又道:“然而,臣一路行來,亦有見到人不如豬狗,他們或與祭器棺槨生埋於墓穴之中,或被邪修擄去剔骨吸髓,充作祭煉之材。百鬼夜哭,慘不忍睹。”

姬侯臉色陡變,沉聲喝道:“我姬國治下,安有此等害民之事?”

陳玄丘平靜地道:“當然有!臣在冀州城外,親眼見到一位富有人家安葬長輩,陪殉之人足有上百。臣在清涼州時亦曾見到,有宗門曰鬼王,擄殺人命以作煉器,其慘厲不仁,令人發指!”

坐在公侯一席的王慶聽了眼神陡然一厲,冷冷地望向陳玄丘。

坐在上首的姬侯先是一愣,然後才不以為然地道:“哦,原來如此,陳賢所言的,並非是民,實為奴隸。”

“國君,奴隸也是人!”

“不錯,奴隸也是人。但奴隸,是其主人的個人財產,主人如何發落,便是寡人,也幹涉不得。就像這酒,它是寡人的,所以寡人喝了它,誰人管得?”

姬侯一口喝幹了杯中酒,乜眼看向陳玄丘,又道:“這杯,它也是寡人的!”

姬侯把杯往地上一拋,摔得粉碎:“寡人要摔碎它,又有何人可以說三道四呢?”

大司馬魏嶽愛才,生怕陳玄丘繼續激怒姬侯,忙打岔道:“小子出言無狀,還不快向國君陪罪。祖宗成法,也是你這個小輩能妄加議論的麽?”

陳玄丘淡淡一笑,道:“某從不相信世間有什麽祖宗成法。所謂的祖宗,都有他的祖宗。所謂的成法,都是從無到有。

前人之法能成為成法,是因為它行之有效。但一時有效不代表永遠有效。奴隸之制,確曾起過它的作用,可現在,它已不再適合天下發展,該變一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