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沉入長夜(已修改)

雲峽市的夏天是密不透風的熱,仿佛多穿一件都會成為累贅。

出門前陳譴洗了個澡,為免像以往多次箭在弦上卻由於他的考慮不周而只得叫停,這次他特地提前沖凈擴開,穿上一件徐訣最喜歡的黑丁,對著穿衣鏡反手在後腰打上端正的蝴蝶結。

前年聖誕收到的香水還剩小半瓶,自打從麋鹿辭職後陳譴就擺在床頭沒怎麽用,陳青蓉試過香,說嫵媚的小白花才用這個。

陳譴喜歡它的後調,他在鎖骨噴一下,手腕蹭上味兒抹向耳根,尾椎往下也噴一點。

衣櫃叫他翻得歷亂無章,陳譴尋到底了才拽出那件黑吊帶背心,又單薄又普通的一件打底衣裳,搞不懂怎麽就讓徐訣專門揮了兩幅水彩掛在墻上。

外面裹件黑襯和長褲,陳譴看著時間差不多,拎上包換鞋出門。

才四點半剛過,賢中門口就擠滿了家長,坐石階上搖廣告扇的,站樹下抱肘閑聊的,扒住伸縮門張望的,陳譴想了想,如果當年沒發生變故,不知陳青蓉會以哪種姿態等待他走出考場。

他挪了個偏陰涼的位置,旁邊戳著個打電話的男人,他覺得對方側臉眼熟,沒忍住瞅了兩眼。

男人聊完電話掛線,轉臉瞧見他,自來熟地搭話:“你是來接家裏的弟弟妹妹吧?”

對方正臉給陳譴的熟悉感更重,他思忖著大概是以前陪過的哪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客:“是對象。”

聞言,對方竟沒像一般家長那樣長篇大論早戀的弊端,只爽朗地笑道:“不捧個花,端杯奶茶什麽的?姑娘家家的都愛那個。”

陳譴心尖兒癢,反正是萍水相逢,說點實話也沒什麽:“不是姑娘家家。”

“哦,那是……”男人頓了頓,壓低了聲兒,“也是男孩子?”

陳譴揪著綴在尖領上的白珠子把玩:“嗯。”

“正常現象,能理解。”男人說,“我以前還給國外一對同性戀人設計過婚房來著。”

陳譴來了興致:“你是做建築還是室內?”

“建築的,”男人夾著公文包想掏名片了,“你也是同行?”

陳譴擺手:“我男朋友未來準備走這行。”

男人問:“這麽巧,他幾班啊?”

陳譴的回答淹沒在穿刺耳膜的鈴聲中,伸縮門準點開啟,校門口聚集的人群沸騰起來。

沒聽到他的回答,男人離開陰涼地闊步上前,陳譴在樹下沒動,反正徐訣長得高,他不用費心尋找。

不多時,男人也折身鉆回了樹蔭裏,說:“算了,把開闊地兒留給別人吧,反正我長得高,我兒子一出來就能瞧見。”

兩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外顯得格不相入,期間男人又接了個工作上的電話,陳譴快要將尖領的珠子揪斷線,遠遠地,終於見著校道上一個抱著書箱的高個兒,前擁後擠皆是藍白校服的同齡人,他在當中分外鶴立雞群。

還未招手,徐訣就瞧見他了,先是瞪眼愣了一下,隨後風風火火地奔過來,跑動時額發顫著,箱子裏的書也顛著。

還差四五步到跟前了,徐訣站定,“靠”了一聲:“你倆怎麽湊一塊兒去了?”

那邊鬧鬧哄哄,他們這一隅卻安靜,陳譴難得無措,回想自己說了什麽,他說他要來接對象?

徐寄風也錯愕,他這人開明慣了,剛才說什麽來著,說正常現象,能理解?

半晌無聲,徐訣捧箱子的手都酸了,攛掇徐寄風道:“見都見了,不請個飯啊?”

直到坐進徐寄風的車裏,陳譴還處於意料之外。

車廂閉合,涼絲絲的風拂在皮膚表層,陳譴夾著根勒緊的細帶,裏頭還抹了癢藥,坐得頗不自在。

身旁的人歪向他,貼著他耳畔,用氣音淺淺地喊一句“姐姐”。

徐寄風在前面開車,路上擁堵,他觀察完前方的路況就瞧後方的人況:“你怎麽都不跟我說?”

徐訣好生冤枉:“我上回不是給你留了懸念麽?”

“我還是更喜歡聽明白話。”

“你教我做人做事要多思考。”

“你老爸天天在公司思考得腦子起火了回家還要飽受摧殘啊?能不能讓我的思維歇歇息。”

徐訣備考這段日子握筆握得長繭子的手指爬上陳譴的手,然後相貼著掌心扣住,當著後視鏡中徐寄風的面:“那同不同意?”

車流時急時緩,徐寄風點著油門不上不下:“路是你自己的,我說不同意你就聽我的?”

徐訣握緊陳譴的手:“那不能夠!”

“不就是。”徐寄風無奈道,“我一個婚姻失敗者難道還來給你指點迷津啊?”

徐訣安慰道:“沒關系,你是養兒成功者。”

徐寄風說:“臭德行,我真不想瞧你。”

“那你還看!”

“前面都到食街了,我問問你們想吃什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