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太丟人了

一場雨卷走了雲峽市的秋天,風刮得猛了,徐訣按住顫悠的畫板,在紙上添了個撐傘的人影,最後勾一絲白顏料在傘面落下名字。

目光從畫板撤離投向正對工作間的公園,雨飄很大,公園裏一個人都沒有。

但每次他坐在這裏取景都習慣在畫中補上陳譴的身影,有時坐在石凳上看書,有時跨著台單車環小坡騎行。而每次他都會把名字署在不用地方,他可以是陳譴手中翻閱的讀物,也可以是陳譴身下的坐騎,今天他是只為陳譴遮擋風雨的傘。

手背被雨絲打濕,徐訣將畫筆插入顏料桶裏,搬起畫架回到室內。

墻上掛著幅年歷,徐訣在今天的日期上打了個叉,恍然覺出今年的冬天來得有點晚,去年這個時候他都準備向雪夜中遇見的過路人討要充電寶了。

寒風瑟瑟,他懶得關門,擁著棉服陷在座椅裏給陳譴發消息:姐姐,認識一周年快樂。

陳譴很快回了:怎麽記這麽牢,不給你送點什麽是不是顯得我太無情?

徐訣一下坐直身子,捧著手機嗒嗒敲字兒:要見面嗎?

陳譴飛一張照片過來,是繁復宏偉的羅曼式建築:我在羅馬。

這是無法見面的意思,徐訣脊背泄力,軟骨般癱回椅背裏:我畫過這裏。

他從小被他爸培養了習慣,每周至少畫兩幅鋼筆速寫,他爸強點,每日一練,為了鍛煉銳利的觀察力。

速寫本就在樓上,徐訣關好門上樓,一路拍亮所有電燈,壓著枕頭趴下,摸過床頭櫃的本子找到與陳譴照片中的建築相應的一頁。

流暢的筆墨線條與眼前的實體建築相重合,陳譴驚嘆之余還憋不住炫耀,把手機舉到陳青蓉眼底下,問:“好不好看?”

陳青蓉接過來放大縮小,說:“好看,就是有些眼熟。”

陳譴無語了:“你擡頭看看。”

兩人就坐在皇家廣場前的噴泉下休息,羅馬冬季氣候溫和,陳青蓉穿薄毛衣和半身長裙,嘴上抹孩子送的棗泥色口紅,被陽光眷顧時顯得特別溫柔。

她不擡頭看眼前的建築,依舊低頭觀察屏幕中的速寫,注意力緩緩偏移,集中在畫面左上角龍飛鳳舞的簽名上,一字一頓道:“徐、訣?”

零零碎碎的故事陳譴到獄中探望時跟陳青蓉都說過,從描述中勾勒眉眼,在日常中體現品格,從語氣中表露欣賞。

直至上次見過一面,徐訣在陳青蓉的印象裏有了具象:“是上次你帶來讓我認識的孩子?他畫的?”

陳譴並未表明兩人目前的關系,但言辭中不無默認:“是他。”

陳青蓉不是思想保守的家長,以前在會所工作過,怎麽可能不懂,但陳譴沒說,她也就不追問,把手機還給對方:“這孩子畫畫好,模樣也好,還讓不讓人活啦。”

陳譴比自己得到認可還高興,當即戳著鍵盤給徐訣回復消息:我媽說你畫畫好看。

剛發送出去,陳青蓉碰他手肘:“幫我看看哪個濾鏡合適。”

陳譴探過頭去:“你還用上濾鏡了?”

“我還會發朋友圈呢。”陳青蓉才四十出頭,七年沒碰過手機,但大部分軟件都上手很快,“就是朋友圈裏就咱倆的內容,半分鐘就刷到頭了,多沒意思。”

陳譴低頭選濾鏡,聽著挺不是滋味兒,替陳青蓉感到難受:“那把徐訣也拉進來。”

“不是說那孩子備考麽,剛加上還要費心費力走流程打招呼,想破腦子應付家長的活兒就別為難他了,以後坐下來嘮嘮嗑不遲。”陳青蓉抓抓長裙,“小譴,你說我回去以後找個工作怎麽樣?”

如果不是當年沒參加高考,陳青蓉大概能按自己的志向上一所喜歡的大學,她很聰明,興趣也廣泛,學什麽都不會太差,不應該像現在這樣談起找工作還要征詢兒子的同意。

一定程度上說母子倆的經歷有很多相似之處,但陳譴一直認為自己能被徐訣解救出來是人生中最幸運的事,他同樣希望陳青蓉能從禁錮思維裏走出去:“你喜歡就去做,會所的工作除外。”

“那臭男人紮堆的破地兒我還不稀罕回去呢。”陳青蓉站起來拍拍裙子,“那邊有人賣小飾品,我過去看看。”

陳譴挑好濾鏡,把手機還給她。

聊天界面彈出消息,徐訣竟然給他發來個視頻,下面附帶一句話:知道你給阿姨看我就多發點了,這裏夠不夠,不夠我這還有別的。

視頻整整兩分半鐘,陳譴饒有興致點開,一本厚厚的速寫本,徐訣掐著邊角一頁頁掀過,最底下只剩幾張白頁。

異地戀的人看什麽都覺不夠,視頻裏就露了個手,陳譴不滿足:讓我看看別的。

徐訣:這不太好吧……

陳譴:不方便嗎?

徐訣:阿姨不是在邊上嗎?

陳譴:她都誇你了,讓她看看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