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紅了笨蛋

猛烈的水流澆注在洗手池中,陳譴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臉上,沒感覺,又潑了一大捧,侵襲上臉的冷意使他不自覺地吞咽著唾沫,同時那股作嘔的感覺也被他不斷壓回食道。

他像是變成了一株想要活下去的枯植,在劣境中垂死掙紮過那麽多遍,唯有這次好像怎麽澆水都不頂用了。

濺起的水花濡濕了袖口,掛在脖子上的耳罩也由淺灰過渡成深灰,陳譴扒住台沿,掐緊自己的頸部痛苦地伏低了身軀。

驀地,一只臂膀將他快要撐不住的身子撈了回去,水聲驟停,搖搖欲墜的他被來人接在懷裏,像失足躍下高樓的夢境醒來發現自己安全落在軟床上。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每次他下班坐上徐訣的單車後座,或是喝醉被徐訣一路背回家,都有這種強烈的踏實感。

很奇怪的,他以前總是以為徐訣幼稚不懂事,但對方在身邊他就會覺得安穩,可能真像午安姐說的,徐訣一直在為他長大。

陳譴伏在徐訣懷裏大口喘息,眼睫毛沾了水眨不開,只覺上眼皮一暖,徐訣的指腹由內眼角掃至眼尾,來回幾遍,仔細地將他掛睫毛上的水珠子揩掉。

潑濕了的耳罩也被摘下,徐訣不嫌冷地將這玩意兒箍自己脖子上,隨後將自己解開的圍巾扯下來給陳譴系好:“今晚把你弄成這樣,我知道我該道歉的,可我不是無意沖撞,是明知故犯,相當於罪加一等。”

松開圍巾,徐訣徒手抹去陳譴鬢角的水,掌心沿下頜滑落托住陳譴的下巴,待對方仰起臉,他輕蹭那顆明明是狼的小狗唇釘,將歪頭的小狗擰正。

借此機會,他剛好試探陳譴看他的眼神有否添進憎惡,然而陳譴的眼裏好像什麽都沒有,空曠曠的,像一眼枯泉。

再細看的話也不是什麽都沒有。裏面還有個強行擠進陳譴生活中的他,那麽橫行霸道,又那麽小心謹慎,想重塑一個完整的陳譴,又怕哪步走錯便事與願違。

“我不知道剛才這種情況你經歷過多少遍,以往有沒有人陪你熬過來,大概沒有,就算有也用錯了方法。”徐訣將陳譴洇了水痕的袖口挽上去,那兩只手淌著水,被他抓起來裹進自己的衣擺一一擦幹,“但我不是在陪你熬,這麽蠢的事兒我才不幹,熬完這一次,下一次呢?我挺自私的,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痛苦,以後你會好起來。”

擦凈了,他撩起一角衣擺,在陳譴的注視下把那雙半幹的手往自己衣服底下放,他的腹部溫暖,與之溫度相反的手貼上來時他收縮了下腹肌,硬是咬牙抗下這冰寒。

“我也不知道你曾經碰上了什麽解不開的難題,但是六年過去,你不會的物理題我陪你解開了,其余的題我不確定能不能解,只要你肯告訴我,我就保證會陪你找方法。”

徐訣一手托住陳譴的腕子,一手撓撓蹭在臉龐的毛絨耳罩,說完正經話完有些不好意思:“你別不吱聲兒,好歹嗯一下,我很需要鼓勵的。”

半天沒聽到回應,徐訣更想鉆地洞了,可是這裏沒有地洞,只有洗手間該有的洞,鉆是不可能鉆的,徐訣撇過臉去,手在濕答答的衣擺上搓了搓。

忽然,懷中空了一半,滾燙的耳朵覆了層冰涼,陳譴騰出個手摸了摸他:“耳朵都紅了,笨蛋。”

得到回應,徐訣立馬把腦袋轉了回來,偏頭將耳朵蹭入陳譴似要抽離的手掌中:“我今天做得很過分,我認錯,但你答應過不會把我轟出家門的。”

陳譴向來懂得自我調節,今晚這樣清醒狀態下的情緒外露還是十七歲之後的頭一回,但釋放過受撫過,好像比以往舒坦許多。

他拽了拽徐訣的耳垂:“你彎下點腰。”

待徐訣彎到和他的視線呈同一高度,他揉了把徐訣的頭發:“等你放假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得那樣風輕雲淡,其實陳譴不曾對任何一個人提過這句話,眼下沖動,是因為篤定他這回沒看錯人。

這場大雪化盡後氣溫並沒回暖些許,但出行總比天氣惡劣時要方便。陳譴外出很勤,他借了伍岸的川崎到處跑,耗完油就自覺給人滿上,伍岸說:“要不你就把車要去吧,我想換新寵了。”

陳譴平時在麋鹿小費收得歡,這種便宜卻不占,將鑰匙掛到酒瓶子上:“你二手價轉我還能考慮考慮。”

“算了吧,費勁兒。”伍岸將剛進的一批貨撂到吧台下,“我上回見著你家弟弟騎單車馱你下班,天天這樣哼哧多累啊,要不然你教他騎摩托,省點力氣。”

陳譴笑道:“換個方式哼哧你看他累不累。”

伍岸面色微愣,隨即反應過來:“哎呀,嘗過味兒了?”

陳譴刮了刮指腹,說:“他很純的,頭一回只敢照著我腿根兒搓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