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總欺負我

陳譴兜頭蓋臉接住這一句,捧著電腦又驚又愣,完全不知該用何表情來應對。

所幸徐訣拋下話就砰地把門合上,放陳譴在安全界線裏獨自消化,不必為隱私暴露而難堪,也不用受盛贊與否所困擾。

實際上陳譴並未感到難堪或困擾,他不介意將自己暴露於徐訣眼中,更樂意看到徐訣為他慌亂臉紅;也從不憎惡自己一星半點,沒人比他更愛惜自己。

他只是無端生怯,勇氣是不可能一次性攢足的,他可以赤足走向徐訣,卻要為自己留一件外衣,省得到頭來又輸一場空。

而徐訣一次次的行為言辭,不像要強行剝掉他視作保護殼的外衣,像蹲身托起他臟兮兮的腳為他套上棉鞋。

陳譴喉嚨發澀,他泄力般靠在床頭,重新掀開屏幕進入界面,無所事事搓弄著觸控板往下滑動,多少信息飛掠,直到定在底部宣告靠岸。

最早的一條,沒有圖片,只有簡短的六個字:我瘋了,想殺人。

樓上什麽時候歸於風平浪靜的不知道,反正徐訣此刻躺在床上,卻如遭海嘯。

陳譴送他的黑丁就軟答答趴在枕邊,上面遺留淺淡的香水後調,自他送陳譴新的香水後就經常能在對方身上聞到這個味道,冷艷又俏皮,和陳譴很像。

徐訣燥得無法安眠,他掙開被子,拉下褲頭兇猛地彈出來,拿起黑丁想裹住,又抓著殘留的理智放了回去。

他倏然起身,放輕動靜走到門邊拍亮電燈,決定為自己找點事幹。

更換過的燈管不再閃得人心煩,借著滿室敞亮,徐訣再次拉開書櫃抽屜,試圖尋找點蛛絲馬跡以度過漫漫長夜。

筆記本他從後往前翻,當中飄落因身體不適無法跑操的請假條,陳譴多麽循規蹈矩,不像他躲食堂裏邊啃早餐邊跟阿姨嘮嗑,無所畏懼想逃則逃。

筆袋裝有文具二三,橡皮藏了物理公式,尺子居然有小迷宮,隔層有個捏成球的紙條兒,徐訣展開,上面寥寥幾句小話:“放學先洗澡還是先食堂?”“洗澡啦!百米沖刺搶占浴室,我要左邊那格。”“右邊不也挺好,寬一點。”“左邊掛鉤多!”“那行,還有一分鐘,準備。”

看來人緣不差。

厚厚一沓橙紅色獎狀歸整在文件袋,德育表彰和學習嘉獎對半,右下角是勵賢中學教務處的印章。

翻找愈多,徐訣疑團愈重——門衛大爺說陳譴高二就轉學,可為什麽這一櫃東西,都只存有賢中的痕跡?

塞了滿腦子疑慮,徐訣一夜沒睡安穩,同屋檐下,陳譴也難得失眠。

兩層窗簾擋得臥室透不進光,昏昏沉沉浮在黯淡裏,聽覺反倒敏感,陳譴捕捉著徐訣早起的聲音,無論是開門、走動、燒水,動作都放得極輕。

其實日常生活中徐訣是個有點莽撞的人,會亂扔書包,會轉筆轉得噠噠響,會沖他嚷嚷,雖然小鬧完會道歉。而這時特地克制,大概是擔心驚擾他的睡眠。

夜深人靜時難入睡,此刻聽著外面客廳的動靜,陳譴卻安心無夢地補了一覺,醒後掀鍋蓋找早餐,端著布拉腸經過冰箱時順手將便利貼拍櫃門上——

“沒放辣椒圈,我怕你辣過頭了我招接不住……我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你別總是欺負我。”

陳譴沒往沙發上坐,就捧著餐盒戳在冰箱前邊看邊吃,餐盒見了底,他也將翹著邊角的各色便利貼逐字溫習完。

下午,陳譴夾上兩本資料跑去約見了幾個人,又是費盡一番口舌。直至傾輝引暮色,他叫車前往萬燈裏,沒去麋鹿,直奔咕噥占了吧台視野最好的位置坐下。

伍岸剛跟個男客調完情,轉身見著他嚇了一跳:“這誰呀,多久沒來啦?”

“上個餐,再調個貝裏尼。”陳譴搭著吧台,目睹對方從胸口裏抽出一支削刺玫瑰,是剛才的男客插的,“你又換老公了?”

“這個還沾不上呢,剛剛抓過了,短,沒勁兒。”伍岸將玫瑰折枝扔腳邊垃圾簍裏,摸來個本子記下,“一份飯,肉丁還是肉絲?”

“不就切成塊和絲的區別?”陳譴說,“塊吧,有嚼勁。”

“好,貝裏尼?度數這麽低。”

“今晚不能喝醉,沒讓人來接。”

“幹活兒!”伍岸揚手將本子甩給旁邊的服務生,雙肘撐住吧台,臉湊向陳譴,“人,哪個人?高中生弟弟?”

陳譴搗鼓桌上的裝飾品玩兒:“你怎麽總愛念叨他?”

“還不許念叨了?”伍岸勾著笑,“吃進嘴裏沒?”

“瘋了?”陳譴說,“他才多大?”

“怎麽不大啦,不止大,還堪比金剛石呢。”伍岸嘆一聲,“我也嘗過高中生的,結果那小屁孩怕啦,搞一炮就跑了,真讓人食髓知味。”

陳譴頭疼:“你真是……我說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