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許這樣

陳譴沒見過這樣的。

他每隔幾個月去四監探望一次陳青蓉,每次見都會期待,每次離開都會不舍,而在陳青蓉入獄前,母子之間雖談不上無話不說,但起碼一頓飯下來也能閑扯上三兩話題。

盡管見識過徐訣之前跟他媽打電話時近乎劍拔弩張的程度,陳譴還是對對方此時避之不及的舉動感到意外。

他不說話,半擡起眼簾有意無意地將那桌人審視一番,不算寬敞的卡座,一個男人背對他們只露出後腦雙肩,看不到臉,但從筆挺坐姿瞧得出是體面人。

桌子另一端,面容秀麗的女人挽了發髻,下半張臉跟徐訣很像,可單看上半張臉,微高的顴骨和細長的眼型乍看遠不如徐訣那般易相處。

女人正哄著個七八歲的小孩,應該就是徐訣口中那討人厭的弟弟,丁學舟嗓門兒很大,橫舉著一塊平板模擬遊戲裏自帶的高分貝音效,對他媽的言語充耳不聞。

服務生端著餐牌上來了,態度良好地詢問需要點什麽,丁學舟平板一扣,大聲道:“媽媽,我要吃漢堡!”

離得不遠,他們的對話這邊小角落都聽得分明,符娢柔聲道:“這裏沒漢堡,我們吃飛餅。”

丁學舟不依:“我就要吃!”

他爸叩叩桌面示意他安靜:“將菜葉肉餅往倆飛餅中間一夾就是漢堡,你安靜點。”

嘭一聲,丁學舟整個後背砸向椅背:“我現在就要吃漢堡!”

“行了行了,媽媽現在就去給你買,你別鬧。”符娢拎著包起身,“老丁,你看著他。”

粗跟鞋踩在地板發出的聲響被飯店裏的音浪蓋過大半,符娢充斥著不悅的抱怨卻不偏不倚飄到角落這裏。

“當哥的也不知死哪去了,該在的時候不在。”

尾音猶留在二樓,人已經下樓了。徐訣垂眸直直地盯住碗沿,吞著不服,咽著不甘,種種情緒糅合,他竭力隱忍憤恨,還是忍不住用力撂下筷子:“真他媽有病。”

陳譴全程把那一出鬧戲看進眼裏,上次他能做到置身事外聽徐訣傾訴樁樁件件,這次便是真切地共情到了徐訣的煩悶和不快。

育二胎而傾斜天平,只能說是當家長的一種悲哀。

陳譴伸過手去,掌心朝上托住徐訣的下巴迫使他擡起臉,問:“還吃嗎?”

摔在桌上的筷子和冷掉的飯菜已經讓人沒了食欲,深究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徐訣說:“不吃了。”

陳譴看得出徐訣正極力收斂滿臉怏怏,被罰站屋外的小狗都沒他眼神受傷。像小時候會把委屈的小狗偷偷帶回家裏洗凈泥濘,陳譴也想驅散徐訣在今天本不該擁有的壞心情:“平時聖誕節你弟都收的什麽禮物?”

徐訣兜上裏頭的衛衣帽子,以免丁學舟火眼金睛認出他後跑過來搗亂:“他看上什麽我媽就給他買什麽。”

陳譴喊服務生過來結賬,緊接著又問:“那給你送什麽禮物?”

“她不支使我拿比賽獎金請丁學舟吃老肯就算寬宏大量了,”徐訣笑了聲,“倒是我爸會給我寄模型。”

陳譴順著話問:“今年寄沒寄?”

“沒,”徐訣說,“這不是在國外麽。”

陳譴揚嘴笑笑:“這麽慘啊。”

桌上被清空杯盤,他起身,揪住徐訣垂在胸前的兜帽松緊繩輕拽:“那走吧,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由著那股幾乎可以忽略的力道將自己拽起來,徐訣被空降的喜悅一掃方才的沉悶,他無暇為符娢的差別對待煩心了,跟在陳譴身後追問:“你怎麽還給我準備禮物?什麽時候準備的,不會是很早就準備了吧,那你昨晚還跟我說那番話害我誤會,你故意的麽,姜太公都沒你會釣。”

走出飯店大門被風拂面一吹,那些聒噪的遊戲音效總算在耳邊消停。

徐訣望著馬路對面也噤了聲,正搞著優惠活動的漢堡店外排了長龍,符娢抱肘站在當中,不時焦急地引頸張望。

陳譴也跟著停步,問:“我說哪番話害你誤會了?”

徐訣道:“你拿我跟幾千塊小費比較。”

“笨蛋才會認為自己連幾千塊小費都比不上,”陳譴說,“也只有笨蛋才會以為自己沒人關心沒人偏袒。”

徐訣愣然回神,目光從遠處的符娢身上轉移到身旁陳譴的臉上。

雲峽市的夜市燈火那樣斑斕,它們全都落在陳譴的眼裏,只有笨蛋才會看不到。

徐訣不記掛別的了,他取回單車,說:“其實剛才沒吃飽,現在想吃炸雞。”

陳譴坐上去,照例往徐訣尾椎處戳了下:“去冬康路口那家買,那家的好吃。”

冬康路的商場附近有停車棚,徐訣買完炸雞把車往裏面一扔,捧著炸雞盒和陳譴邊走邊吃。

這家店做的炸雞好吃是好吃,但吝嗇,一次性手套只給一只。徐訣戴上,先拿起一塊蘸醬送到陳譴嘴邊,甜辣醬料都蹭上陳譴的嘴唇了,他微頓,調轉方向把雞塊送自己嘴裏:“這塊太小了,給你換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