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汗阿瑪,德嬪娘娘。”

胤礽進屋,同二人一一見禮。德嬪偏身不受。胤礽挑了挑眉。德嬪此人,素來溫聲細語,謹小慎微,在禮儀上更是妥帖。即便他施的只有半禮,德嬪還是躲了。

“保成①快過來!”康熙笑著將他拉到身邊:“怎麽到這裏來了?”

胤礽往康熙懷裏鉆,“聽說六弟病了,兒臣想來看看。”

一雙眼睛骨碌碌往搖籃內小嬰兒的身上瞧,仰著小臉問:“六弟怎麽樣了?”

“吃過藥,燒也退了些。太醫說暫時控制住了。”

暫時?胤礽將這兩個字在心裏轉了兩圈,也就是說隨時可能會反復。前陣子他的病那麽兇險,便是因為反復了好幾次。

胤礽心頭一緊,偷瞄了康熙兩眼,又看了看旁邊的胤祚,神情低落地扯著康熙的衣角:“汗阿瑪!”

鼻子微酸,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康熙很是訝異:“怎麽了?”

這一問,仿佛將胤礽心底的委屈和難過都激發了出來,他哭著說:“汗阿瑪!今天蘭姑姑帶我去禦花園,我聽宮裏的人說前陣子我生病是因為六弟。”

康熙面色一沉,德嬪更是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哪知胤礽話鋒一轉:“我不明白。太醫都說人吃五谷雜糧,沒有不生病的。我每年都要病兩回。要說兇險,前年出痘一樣兇險,那會兒六弟還沒出生呢。怎麽就是因為他。他們說是命裏相克。汗阿瑪,真的是這樣嗎?如果真有命裏相克一說,那麽我剛好,六弟就病了,是不是因為我?”

“胡說八道!”康熙一掌拍在桌子上,“誰說的!”

滿屋伺候的人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胤礽卻不怕,目前外頭只說六阿哥克他,他克六阿哥的話還沒正式傳開,但他若不提前出手,想來也快了。

他大哭出聲,抱緊了康熙:“就是這樣的!要不然我怎麽會一出生就沒了額娘!汗阿瑪,皇額娘是我害死的!都是我不好!汗阿瑪,我不要出生了,你把皇額娘換回來好不好!”

說起赫舍裏氏,康熙悲痛油然而生,再瞧胤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滿口皆是寧可自己死,也要皇額娘活過來的話,真心實意覺得自己仿佛就是個禍害。康熙更是心疼得無以復加。只能將其摟在懷裏,輕聲安撫。

這一番情景,胤礽倒也不全是做戲。他是恢復了前世記憶沒錯,但他也確確實實就是胤礽本身。他的傷心難過都真真切切。不同的是,半月前的他體諒康熙朝政繁忙,不願意用這種小事去煩他。如今的他更懂什麽叫做“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這一通發作,讓他埋藏在心裏的所有情緒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哭就收不回來了,直到哭得累了,在康熙懷裏沉沉睡去。

康熙無奈,只能抱著他回毓慶宮。

德嬪瞧著康熙遠去的背影,心內五味陳雜。玉蟬倒了水遞過去:“娘娘,咱們得往好處想。太子這一鬧,皇上定不會把六阿哥送走了。”

是不會送走了。此時送走,就算明面上用為六阿哥好養活的幌子,真正因為什麽,只要不是傻子,心裏都清楚。這就等於默認了命理之說。都是命理之言。承認了六阿哥克太子,就得承認太子也克六阿哥,並且克死了元後。

康熙是萬萬不可能讓太子背上這種名聲的。所以,六阿哥絕不能送走。

德嬪揮揮手讓玉蟬退下,一邊輕輕晃著搖籃,一邊嘆氣。

她最初也沒想把六阿哥送走。只是宮中關於“福星”的流言起得莫名其妙又來勢洶洶。這波還沒過去呢,又多了命克太子的說法。太子是儲君,更是皇上的心肝肉。前者她還能緩一緩,畢竟康熙不是蠢的,不會因為一則流言對她和六阿哥如何。後者才是真要命。

她知道康熙已經在著手調查了。誠然這裏頭確實是有人搞鬼,可就算查清楚幕後黑手,事關太子性命,康熙心裏就真一點不發憷?他會真的毫無芥蒂?就康熙待太子那個偏心勁兒,她不敢賭。所以只能先出手。

流言甚囂塵上,堵不住,那就不如換個方式。她只有讓六阿哥也病一回,把單方面的六阿哥克太子變成雙方面的互相克。如此她再出面請康熙送走六阿哥,主動避讓。一次不答應,她多勸幾次,總能成。

雖如今看著是六阿哥吃虧,但康熙必然記得這份情。別看現在康熙對太子多好多特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太子能保證一輩子不犯錯,一輩子得聖心?倘若往後出點什麽事讓康熙失望。此時六阿哥的主動避讓,就會變成是太子容不下兄弟。到得那時,康熙只會更心疼六阿哥。

況且,宮裏的阿哥不少。大阿哥有惠嬪與納蘭家。三阿哥是榮嬪所出。榮嬪伺候康熙多年,共生五子,四子都夭折,獨剩了胤祉。便是看在這點情分上,康熙也會多加疼愛。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