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範文程以及一眾朝臣氣喘籲籲地趕來,已是兩黃旗清場之後。自有佐領與他們解釋,一切都已歸於安定,大汗已經蘇醒,他們互看一眼,原本擔憂慌亂的面孔,無一不綻放出欣喜之色。

倒是向來鎮定的範先生愣了許久,手止不住地發抖,那是激動的。

昨日鑲白旗堵住了宮門,誰也不能請見,一向勤勉的大汗竟破天荒缺席了朝會,風雨欲來的情勢鬧得人心惶惶。流言蜚語很快遍布朝堂,大汗昏睡的消息再也隱瞞不住,像是有一只幕後大手在推動,目的便是讓朝堂亂起來!

也是範文程當機立斷,從關雎宮出來之後安撫眾人,只說太醫已經尋到藥方,不出數日大汗就能醒來,除了與貝勒旗主一道的武將,文臣之心稍稍變得安穩。

範文程慌嗎?自然是慌的。

皇太極是他看好的雄主,也是破格重用他的伯樂,除了大汗,再沒有一人值得他忠心輔佐。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上格格那一層關系,他巴不得大汗活得長長久久。

昨兒海蘭珠召他商議穩住人心的時候,範文程有得知消息的慌亂,繼而化作酸澀與淺淡的欣慰——大汗不能遮風擋雨的現在,格格已能獨當一面,格格撐起來了。

他得冷靜,不能失去判斷力。若是到了最壞的時刻,是大汗無法醒來,他也要為了格格的未來打算!

十五貝勒派兵堵住了宮門,也讓他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氣沒有維持多久。他再受尊重,再有威望,也不過是個文臣,非常之時,決定大局的終究是掌握兵權的各個旗主。

如今濟爾哈朗貝勒與豪格貝勒在外打得如火如荼,這兩位貝勒一位是大汗最為信任的心腹,一個是加以重用的長子,若是回京,海蘭珠福晉再不用一個人扛,也能輕松好些。

可範文程深知戰局的重要性,他無法用急信召回,一旦召回,各大防線將在瞬間崩潰,原本打壓下去的各國將會蠢蠢欲動意圖撕裂大金,而今群龍無首,豈不是最好的分化機會?!

反賊也是算好了這點,方才有恃無恐。

範文程料的不錯,十五貝勒年紀小,到底扛不過眾位貝勒,只拖延了一天。今兒一早,聽聞貝勒旗主齊齊進宮,範文程深深吸了一口氣,尚且能夠端住;可沒過多久,格格特意撥給他的報信之人,前來稟報清寧宮大福晉與布木布泰側福晉一道出現,還拿格格無福的批命說嘴,他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範文程聰明的腦袋哪會想不到,她們定會在“克夫”二字之上做文章,如此一來,格格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成了妨礙大汗蘇醒的公敵,她們這是要護衛關雎宮的兩黃旗兵士反水!

都是親人,為何狠毒至此。範文程的心都是發涼的,他通宵一整夜,眼底已然熬出通紅的血絲,聞聲鞋履都來不及穿好,想著他還有三寸口舌可以用,實在不行以頭撞柱,用一把老骨頭為格格拖延時間。

中途撞上一眾大臣,他們誰也沒有寒暄,只沉默地往宮門趕。人人心中盤旋著一句話,大汗若在稱帝途中折戟,天將要變,他們該何去何從?繼承汗位的又會是何人?

他們擔憂大汗,還有自己的前程,範文程擔憂海蘭珠的命。聽聞統領說的絕好消息,他如在夢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將舉重若輕,遊刃有余的風度拋得一幹二凈:“果真?”

佐領肯定頷首。憑他所知,此次危機除海蘭珠福晉之外,有幾人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一個鰲拜統領,一個十五貝勒,還有一個,就是面前的範文程範先生。

可想而知大汗會怎樣褒揚,他肯定的同時,不自覺地帶了些恭敬之色:“大汗必會召見先生,先生暫回府中歇上一歇。”

“好,好。”範文程激動過後,長出一口氣,大汗此番醒來猶如大病初愈,太醫怎能不調理,他不急。

他轉過身,這才有心思去想“逼宮”之人——除了十五貝勒安然無恙,嶽托貝勒的懲罰最重,大貝勒與十四貝勒倒是沒受什麽苦,余者統統下獄,包括清寧宮大福晉,還有懷孕的布木布泰側福晉。

範文程呼吸一停,這可真是震驚世人的處置。

謀反一事,大汗說有,那就是有。謀反即是死罪,只不過這回牽扯的最深最廣;大汗的手腕,定能讓全大金心服口服,便是犯事者身份高貴,他不擔心。

至於大貝勒與十四貝勒……範文程的嘴角露出淡笑,沒受苦便是最好的麽?

像嶽托貝勒,受滿八十鞭,在大汗那兒的賬一筆勾銷。

沒受苦,並非是寬恕,而是大汗把賬記在心裏了。代善貝勒本就沒有多少兵權,即便在朝堂擔任高位,日後也得沉寂;布木布泰側福晉乃十四爺的女人,在大汗眼裏一損俱損,她做出這樣的蠢事,與十四爺脫不了關系,怕是消耗掉了從前信任,再也比不上十五爺在大汗心裏的地位了。